故人
府里上上下下的男人加起来也有不少,可到底不是军中出身,碰到这种事先软了骨头。还是老侯爷身边有几个得用的,带着一队人去处理。
老侯爷坐在上方,平日里看着精神也是不错,现下也不知是折腾到了半夜的缘故,还是为着别的,竟有些老态龙钟起来。
他想起身,却一时有些站不起来,崔语堂第一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爹,我也去前面看一看。”
老侯爷看了看他,嘴唇颤了颤,又看了看一边缩着脖子的崔语庭和不言不语的崔语轩,冲他点了点头。
崔语堂这便要去,崔嘉宝却突然跟在了他身边,道:“爹,我与你一起。”
崔语堂皱眉,道:“你留在这里。”
崔嘉宝摸了摸身上的弓,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崔语堂心里一叹,想起她的机敏来,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小周氏心下一惊,正要开口,却听刚刚一直不出声的老侯爷道:“语堂自个去,把你闺女留下。”
崔语堂松了口气,真怕崔嘉宝固执起来,跟他犟上。
崔嘉宝不是不怕,只是不想坐以待毙,可老侯爷已经发话,她到底不好坐以待毙。
一旦开了口,老侯爷也不像刚刚那么沉默,许是为了缓解心悸,倒是对崔嘉宝有了兴趣,将她唤到跟前。
老侯爷看了看她身上的弓,笑了笑,道:“你这女娃娃倒是有几分意思,这弓还真能拉动不成?”
“回祖父,于抚州进学时精修了这门课……”这话说到一半,崔嘉宝脑袋中突然闪过些想法,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白着张脸道:“祖父,侯府的墙有多高?”
门外的人若果真是要强闯,只怕宫中是反应过来了,瑞王事败,少不得要拿住些人,让外头的爷们投鼠忌器,好求得一线生机抑或是转机。到了这种鱼死网破的时候,便不会如先前那样客气了。而更怕的是……这些人已经穷途末路,如今是杀一个赚一个,要杀鸡儆猴来立威,以动摇军心。
她一提醒,老侯爷也想到了这一层,可顶用些的下人都已经往府门去了,这一下脸色便颓了起来。像是察觉到大人们的紧张,大房长孙哇哇地哭了起来,文氏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她脸上又红又白,似乎也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被这情绪感染,其他人也跟着小声啜泣起来,抱在一起窃窃私语个没完,屋子里一下变得嘈杂起来。
崔嘉宝见老侯爷捂着胸口又开始说不出话,知道他只怕身体有些不好,便当机立断地从旁边拾起一个凳子,往地上狠狠一砸,“砰”的一声巨响让这群哭的哭、闹的闹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崔嘉宝道:“女人和孩子往后面站,男人往前面顶。这大厅修的死,守好前门便有生机。”
可同样,这是只进不出,瓮中捉鳖的局。可一来,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二来不知道现在人都到哪了,贸贸然出去只怕是送死,只能守着这里。
屋子里没几个男人是下人,有的多是府里的主子,是这些姑娘的父兄。崔嘉茗见她父兄都不在,便觉她说这话是让别人家的父兄去死,嘴里不免带了出来,还问:“莫不是要让祖父也挡在你跟前?”
崔嘉宝平日里还能忍上一忍,这关头实在是不耐烦她的轻重不分,冷下眉眼道:“祖父、祖母是长辈,自然没有上阵的道理。说起公道,我父亲去门前挡人的时候,怎么不见小叔动上一动?而崇德如今十三岁,不过和我一样大,果然是个孩子,自然也不用挡在前头。”
如今才十一岁的双胞胎却在这时走了出来,道:“姐姐,我们俩站前头吧。”
崔嘉宝虽有心护着他们,却知他们是正经练过的,比起这一屋子的娇姑娘要强上许多,没有躲在人后的道理,见他们这般懂事,心里很是欣慰。
一下被两个年纪小的弟弟比下去,崔崇德脸上臊得慌,也不说什么,只跟着走到最前头,让崔嘉茗有些没脸。
见几个小辈都开始动了,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动起来,年纪最小的崔崇星竟也往前走,崔嘉含拉了拉他,也不知姐弟两都说了什么,崔嘉含眼里都有泪了,还是放了手。崔嘉宝看了一眼,觉得这姐弟两倒是拎得清的。
文氏带着孩子,崔嘉宝便让她到最里头去,离老侯爷近些。她则是走到崇文、崇武身后,对着一屋子人说:“大家都拿些趁手的东西做武器,待会若是有人闯进来,没动刀,我们便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一上来就动了刀子,那就只能跟他们拼了。男人们顶在前面,女眷也不要只会哭哭啼啼,看着那落网之鱼给我往死里打,能拖一时是一时。”
时下这些公子有佩剑的习惯,大房两个成年公子随身都带着剑,此刻心下微微松口气。崇文脑子快,见崔嘉宝刚刚摔坏的凳子,眼睛一亮,拿起一条凳腿来便充作武器。府里的木头都是好料子,只要不是那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还能做个盾牌用。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
倒是崔嘉芸看着她身上的弓若有所思,道:“五妹妹,你身上那弓不若给爹爹吧,毕竟他是男人,力气大些。”
刚走了一个不识大体的妹妹,又来一个颇识大体的姐姐,崔嘉宝实在烦得很,她还没说话,崇文便先道:“三姐姐有所不知,五姐姐弓马娴熟,比力气不如,但运起弓来,只怕比起饱读诗书的三叔强上不少。”
若说从前为了和老侯爷的旧将搭上关系,崔语轩还努力些,后来崔语堂出京,他便彻底松懈下来,上次下马时没做好,差点摔下来,便被崔崇文这小子撞见了。听他说起这话,崔语轩脸上一红,又很快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