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见到这位纪家少爷的真容,门口处传来几声咳嗽。不同于纪族长持续不断的咳嗽,门口传来的咳嗽并不重,两声咳嗽间隔时间较长。伴随着几声咳嗽,纪家少爷蹦跳着走进纪族长的卧房。这位纪少爷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形颀长,远远看去,也是一位美男子。当他走进之后,柳静颐这才现,其月白色长衫的前襟上布满了油渍,袖口子清晰可见的污渍让人难受。脏兮兮的脸颊,让人忍不住上前去给他擦拭一番。见纪少爷这幅脏兮兮的模样,纪耀祖嗔怪的哄道:“小宝这又是去哪儿玩了,咳。。咳。。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让丫鬟们去给你换一套衣衫。”
说罢纪耀祖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上前来搀扶纪少爷,不料纪少爷一把甩开丫鬟的手,径直坐在纪耀祖的床前:“爹,爹,我要我媳妇儿给我生个小娃娃。”
“爹,爹,您跟我媳妇儿说说,让她乖乖听话。”
孩童般撒娇的声音,让人无法相信这话语是出自一个七尺男儿口中。荆子言和柳静颐不约而同的向纪族长投去疑惑的目光。纪耀祖无奈的叹了口气,长咳几声后叹道:“各位官人有所不知,犬子因幼时烧,烧坏了脑子,大夫说他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
是个傻子!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同情起管家口中那位少夫人。想开口提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怜悯的看着床前这对父子。只听纪耀祖又哄了哄纪少爷:“乖小宝,今天爹爹这里有客人,你先去外面玩好不好。”
纪少爷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嘛不嘛,我要我媳妇儿给我生小娃娃,现在就要生。爹爹,她不听我话,你让人打她。”
“好,好,好,爹爹会命人管教她。你先去把衣衫换了好不好?”
纪少爷这才听话的任由丫鬟扶着,去换衣服。看得出,纪耀祖对这个傻儿子极为爱护。纪耀祖又咳嗽了两声,有些难为情:“让官人们见笑了。”
少爷是傻子,少夫人是疯子,确实是一对可怜人。纵使荆子言平时再克制,这样的晚景对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言,多少有些残忍。荆子言一改常态,温言道:“哪里。我身边的护卫,研习医术颇有心得,可否让她为少爷和少夫人诊脉,或许能有些帮助。”
听闻荆子言提到少夫人,纪耀祖明显一怔,随机缓缓摇摇头:“就不劳烦官人了”“咳。。咳。。这么多年草民也给他们请过不少大夫,并不见效果。大夫说犬子媳妇儿是因受刺激所致,需静养。咳咳。。。”
“也许养着养着病就好了。。。”
纪耀祖无力的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柳静颐欲再劝说,却被荆子言一个眼神止住了。荆子言见纪耀祖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知道今日再问不出其他事情,便道:“如此纪族长好生休养,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荆子言带柳静颐走出正厅,见管家拿来一沓厚厚的纸张。管家解释道:“官人,这是老爷这么多年所用的药方,请过目。”
柳静颐从管家手中接过药方,一张张细看了下来,大多都是止咳化痰的良方,并无任何不妥,只是。。。柳静颐从中挑出几张药方问道:“管家,我能否拿这几张方子回去研习一番?”
管家面露难色。“可是我这药方有不妥?”
走廊传来一声质问。荆子言和柳静颐循声望去,原来是益合唐堂主兰鹤谦。“原来是兰堂主,兰堂主可是来为纪族长诊病的?”
柳静颐这才恍然,管家所请的城中名医,就是兰鹤谦。柳静颐向荆子言解释:“主子,这是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是城中有名的兰大善人。”
荆子言点点头,冷冽的眼神注视着兰鹤谦。荆子言向来待人冷清,他向兰鹤谦稍稍点头,算是礼数。他记起官档中记载,这长咳镇原正长魏明礼就是他医治的,看向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愈加凌厉。被荆子言注视的浑身不舒服,兰鹤谦疑惑的问道:“姑娘这位是?”
“这是我家主子,也是提刑司衙门的师爷,如今奉命来调查薛刺史遇害一案。”
“原来是官府中人,失敬失敬。”
兰鹤谦恭敬的向荆子言拱手行礼。荆子言冷声说道:“想来兰堂主就是一直为纪族长诊病的大夫,早就听闻兰堂主盛名,如今提刑使大人有心为百姓解决咳疾一事,以后少不了要多请教兰堂主。”
兰鹤谦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攥了攥拳头,恭谨的说道:“不敢,如有官府相招,草民义不容辞。”
兰鹤谦的动作,未逃过荆子言的眼睛。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心里却有了判断。“只是。。。”
兰鹤谦顿了顿,看了看柳静颐不解的问道:“只是不知姑娘,我这药方有何用?”
柳静颐解释:“如今新上任的提刑司大人因这长咳镇一事头疼不已,有心解决此事,便让在下多研习历来的药方,看看能不能根治此疾。”
兰鹤谦恍然:“原来如此,如此在下的益合堂还有一些其他药方,等在下回城,整理出来一并送到提刑司衙门。”
管家这才把纪耀祖的药方递给柳静颐,随后谦和的朝兰鹤谦说道:“有劳兰堂主又跑一趟,我家老爷已经在卧房等候,还请兰堂主为我家老爷诊病。”
不同于对荆子言和柳静颐的态度,这位管家对兰鹤谦可谓殷勤有余,谄媚不足。“我家老爷病情要紧,请恕草民不送二位官人了。”
说罢,管家殷勤的将兰鹤谦引入室内。柳静颐冷哼了一声,仰起头,随荆子言离开了纪家宅子。“主子,那个管家真是狗眼看人低!”
柳静颐不屑的嘟囔着。“等着吧,那个管家迟早会后悔的。”
荆子言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沉声道:“什么时候你也如此争强好胜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主子”柳静颐闷声道:“实在是那个管家太目中无人,而且那些药方。。。。”
“是目中无人,还是心中有鬼不敢让你插手?”
荆子言反问道。柳静颐这才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的看向荆子言:“主子,原来。。。”
荆子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回府再说。“还是先去见见这百合村的正长吧。”
二人走在村子里,奇怪的是,这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如今在这青天白日里,路上竟不见行人。早些时辰还在药田围观的村民,此刻不见任何踪影,整个村子宅院大门紧闭,即便偶有碰到扛着锄头的药农,见到二人也远远的躲开。“主子,我们还是敲门试试吧。”
在村头上,柳静颐敲开一家用竹子做成的低矮大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布衣妇人。妇人疑惑的看着二人:“你们是?”
柳静颐上前解释道:“我们是官府的人,想找村里的正长,请问这位大嫂,正长家怎么走?”
一听是官府的人,妇人慌忙的摆摆手:“不知道。。。”
随即慌乱的关上了大门。柳静颐无奈,又接连敲了几家的大门,都无功而返。她有些泄气:“主子,这百合村也太诡异了。”
荆子言倒有不同的看法,温和的说道:“静颐,你不觉着,这村子里的人在刻意的躲着官府么?这种不正常,本身就是线索。我们只需找到一个突破口,或许就能收获颇丰。”
“主子看问题永远都这么乐观。”
柳静颐嘟囔着。荆子言轻轻摇摇头,叹道:“你这性子还是沉不住气,还得再历练。”
“是,主子。”
柳静颐认命的低头。她随着荆子言往村子深处继续走,荆子言让她再去敲敲门碰碰运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儿童嬉闹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柳静颐渐渐听清,原来他们在唱一个歌谣:“红房子,白瓦子,里面住了个疯婆子。疯婆子,没了娘,只能给人去当娘,当了娘,失了儿,只能给人当马骑!”
柳静颐心下一惊,这童谣的内容,有着明显的指向性!听着这歌谣,柳静颐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纪少夫人唱歌的情形!“主子,这歌谣!”
“走,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