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也看到了她。
他们并肩站在院子里望着仍在悠悠前行的黄珊,然后高立说:“她是来找你的。”
小武觉得说不出话:“嗯。”
高立拍拍他的肩:“我去看双双。”
于是院子里只剩小武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砍柴的老人心外无物一般,仍冷淡漠然的挥劈着手中的斧头。小武呆站半晌,向前打开了柴门,跨出了院子。
黄珊已将夕阳甩在了身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她摘下头上的花环,替驴带好。
那小驴子认得小武,停在了他面前不远处,甩了甩尾巴。
黄珊也终于抬起眼睫来望他。她黑莹莹的眼瞳里带着丝懵懂的不解,漂亮太过以至于随随便便看人一眼都好似是天真的勾引。
小武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黄珊更不解了,她微微歪了歪头:“我说了我武功很高。”
小武很想像之前那样大声让她要多远走多远,但是他开不了口。最后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黄珊狐疑的望着他,好像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叹气,然后她停了停,缓缓说,“刚才我遇到两个人。一个卖鸡蛋的,一个穿黑衣服的。我觉得他们不太好,就替你把他们留住了。”
小武的表情顿时好像吞了两颗臭鸡蛋。他沉默半晌,才问:“原来你真的武功很好?”
这句话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蠢。
黄珊仍那样望着他,她的眼睛黑的那么深,却又好似深藏星光,光芒一闪一闪,又好像在笑:“我能进去么。”
小武紧闭着嘴巴,对峙片刻,他才叹气道:“你干什么要跟着我?你不知道我要倒霉了么?”
黄珊忽而将驴头上的花环摘下来戴到了小武的头上,雪白的衣袖上浸着淡淡的香,香气将小武漫漫的网住。
他也没顾上头顶被驴子戴过的花环,眼见她在夕阳下慢慢绽开一个笑容,声音仍轻轻缓缓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
小武和黄珊见到了双双。
木屋里收拾的窗明几净,被正盛开的各色鲜花装饰着,屋主人似乎也是如此生机勃勃,自信热情。客厅同里屋之间隔着间小门,门上挂着一扇湘竹帘,双双在竹帘里。而当小武看到她真正的模样时,简直一瞬间不知说什么好。
她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温柔快乐之极的笑容,高立正在她床边依偎着,好像一个孺慕主人的小狗。若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任谁都会觉得双双是个绝色美人,然而恰恰相反,她双目灰蒙,四肢瘦小如同稚子,一张脸孔并未有什么残疾,但五官好似被水波扭曲了一样,令人看到就感到滑稽而丑陋。
令高立魂牵梦萦的双双竟是个发育不全的畸形儿。她那张畸形的小脸仍带着绝色美人才会有的笑容,看上去自信又快乐:“你的朋友进来了吗?”
高立立刻答:“是,他叫小武。”他说着,转过头看向小武,神色里充满了无言的哀求。
小武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我早就听高立说他的双双是个绝色美人。”他顿了顿,“今天才知道他全是在说谎。”
高立的脸色苍白下来。
小武道:“你明明是天上的仙女才对。”
双双忍不住被逗笑了,她似嗔似喜的向高立说:“你的朋友真会说话,我有那么好看么?”
高立也重新笑起来,大声说:“他说的还嫌不够!”
双双爱怜安抚般的摸摸他的头,又问:“你的朋友不是有两个吗?”
小武望了眼黄珊,同双双一比,她的面庞几令满室生光。她正静静的瞅着双双,容色平淡无波,毫无鄙夷,却也丝毫不带同情,仿佛她同世上任何一个健全人没什么不同。
小武说:“她叫小文,是我的……朋友。”
夜色渐浓,天边泛出几颗淡淡的星子。
砍柴的老人在厨房里收拾残羹,一豆灯光中,他的背影巍峨如山,与正在做的事情如此格格不入,可却让人对此毫无插手的余地。
陪双双睡下后的高立走出木屋,就看见小武和黄珊并肩坐在圆木墩上,四只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厨房。
他也望着那老人的背影,片刻后扭头向他们道:“他是大象。你看他功夫如何?”
小武道:“他一定不比我差。”
高立点点头。黄珊仍撑着腮,黑漆漆的美目在羽睫下专注的看着那老人,明明三人都在夜空下,可却好似只有她一人披落满身星芒,透出宁静又灿烂之极的美。她似乎察觉到高立的目光,眼梢一瞥,那专注的眸光转而凝在了他身上。
小武忽而又道:“他的真名又是什么?”
高立已不想在呆在院子里,他认为自己应该立刻回到双双身边,于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扭头要走。
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厨房门口,他背对着微弱的烛光,好似一座屹立在夜色中的黑山。
高立的脚步不由停在原地。
那老人向院子里缓缓走了两步,月色照亮了他的脸孔,那双青灰色的眼眸看上去冷淡而遥远,空洞又平静。他只望了高立一眼,就转而看向小武,张口说:“你应该回家去。”
他好像很久没说过话了,以至于声音艰涩而古怪。
小武问:“为什么?”
老人冷冷说:“因为你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
小武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老人说:“我认识你的武功。”他似乎知道小武要说什么,继续道,“一个人的呼吸和行动意味着很多,有时已足够看出他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