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并没看到她另一面漆黑的脸孔,只立刻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有大仇家么?”
武三娘长叹一声,并不言语。陆无双眼看父母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倒在炕上,立刻踉跄着扑上前大哭起来,程英站在一旁,也是默默垂泪。
陆立鼎头骨尽碎,但挣扎着一口余息,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一方雪白手帕,缎面四角绣着红花绿叶,鲜艳欲滴。他把手帕微微递出,对扑在身前的陆无双轻声道:“把手帕给你姐姐。”又转向程英道,“阿英,你把这手帕系在脖颈上,万万不要掉落了。”
这方曾作为李莫愁与陆展元定情之物的手帕,在此性命攸关的时刻实为重要,陆夫人心疼女儿,陆立鼎怜惜孤苦侄女,一番推让争夺后,这手帕还是被撕成两半,程英与陆无双各自一半。此事方罢,洞外异变便生,李莫愁已跟踪而来,同奔出去的武三通和守在门外的柯镇恶斗在了一起。
杨过在窑洞里转了几圈,又忽听外面传来雕声鸣唳,正忍不住要出门去,大门却忽而崩裂成几片,一个杏黄衣衫的女道士飘然而入。黄珊此时已悄然的站到杨过身边,但眼见李莫愁进来仍是心中一片悚栗,她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却有些恐惧发生甚么变数会害了杨过。
李莫愁美目流转一圈,在黄珊身上一顿,随即提起陆无双程英姊妹回身欲走。杨过趁这功夫早已打量了洞外情景,但见外面的人伤的伤昏的昏,便知道这女道士就是大仇家了,他实不忍那姐妹二人被抓走,胡乱叫道:“美人姐姐,怎么话也不说就来我家里抓人?”说着便要扑上去抱住李莫愁的腰。
黄珊恍若窒息,一把拉住杨过,惊声道:“杨大哥!”这一霎那间李莫愁已将二人提出去,手起掌落便要拍上二女后心,但她掌风忽的一滞,电光火石间侧身一避,自颈后抽出拂尘往身后一扫,只听“铛”的一声闷响,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被拂尘钢柄击的粉碎,李莫愁吃不住力向后猛退两步,浑身巨震,登时惊惧莫名。她眼瞧见儿女颈上都系着锦帕,有心分个真假,却忌惮发石子之人深不可测,不敢继续逗留,当即脚下使出轻功一点,拂尘却出其不意的侧出一卷,将最近的陆无双拉到怀里,如一阵黄烟般远飘而去。程英见状,大叫着表妹追将出去。
黄珊早知黄药师就在左近,是以并不出乎意料,见事情尘埃落定,杨过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她仔细望了眼杨过的神情,只见他脸上并无多少后怕之色,反而看向她道:“珊妹妹,你呆在这里,我去看看那女道士去哪儿了。”
黄珊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杨过道:“不行!那女道士怪可怕,你要也被她抓去可糟糕。”这是他才回过味儿来,道,“方才不是叫你往里面躲么,你怎么站到我身后了!”
黄珊也道:“你也知道她可怕,你去找她,我留在这里怕也要怕死了。”想了想,终是拉他手道,“杨大哥,咱们不去了罢,你我也追不上那女道士。”
杨过与程英陆无双本不过萍水相逢,想要追去一面是有些担忧,一面却也是少年心性。他听黄珊的话,寻思确实如此,便道:“好罢。那我们看看他们去。”说着一指倒在地上的武三通和正扑在武三通身上的武三娘。
柯镇恶正为李莫愁掠人而去的功夫骇然,闻他二人说话,便道:“两个小娃,他中的是那恶女人的冰魄银针,剧毒无比,你们小心不要上前。”
武三娘此时扶起了丈夫,开口道:“柯前辈,既然事情已了,我们这便走啦……”说着却也知冰魄银针毒性霸道,丈夫生死未知,不由面露凄色。
柯镇恶道:“武家娘子,且留步。”但武三娘并不作声,只将窑洞里的大儿子和郭芙身边的小儿子叫道身边,一家四口踽踽而去。
郭芙挽着柯镇恶的手臂,道:“大公公,他们中了那甚么冰魄银针,还能活吗?”
柯镇恶拄了拄铁杖,又出声留人,只道等郭靖夫妇前来一看,但武三娘并不回头。
杨过半揽着黄珊的肩,此时才看到武三娘中毒的脸面,见他们夫妇二人明知要死却不留下,骇然之余又颇觉奇怪,他看了半晌,忽而转头瞧了眼黄珊,心想若是她中了这毒,那自己纵是替她死,也要给她活命。他这样想着,一面因自己有可舍命之人而开心,一面又因想到的乃是生离死别之事而心生伤感。黄珊站在他身旁极近之处,忽而若有所觉的回眸望过来,他们默不作声的互相凝视片刻,竟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
二人俱是身量初成,又都面目美好,郭芙跟在柯镇恶身后,杏眼望向他两人,望了一阵后,却也不上前搭话,只站在柯镇恶身旁撇过头去。
林间路上,武敦儒跟在妈妈和弟弟身后,不由又回首向窑洞门口一望,黄珊带着微笑的余韵转过头来,望见他后淡淡凝注一眼,垂下睫来。
武敦儒又是一呆,踉跄着被弟弟拉进了树林。
柯镇恶这边正要问黄杨二人姓名,却听远处忽而传来两声清啸,男声雄浑,女声清扬,啸声高低相伴,愈来愈近,郭芙正百无聊赖,此时听到声音,不由高兴的大叫着迎上前去:“爹爹,妈妈!”淡绿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树林里,又过了些许时候,自林中走出一对年轻夫妇,两人携着郭芙,很快便走到篱前。只见男子三十余岁,身量高大,浓眉大眼,唇上微须;女子二十六七岁,面容秀丽娇美,眸光流转间颇具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