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曲向文却想,宋清在家待着也花不了多少钱,说是三个月,但应该能待到中秋后,瞬间心情就没那么烦闷了。
“等我书店装修好,请你去店里喝杯咖啡。”
“行啊,我到时候给你送个花篮。”宋清随口接道,然后见他没有下文,便摆摆手,继续推着行李往家里走。
她也摸不清这种半尴不尬,一来一回的对话为什么要杵在家门口说,等回去了微信聊不也一样,还能顺便发个表情包缓解一下气氛。
曲向文直到看着她开门进屋,才把鸭舌帽重新戴上,双手插兜往小巷深处走去。
宋清家和曲向文家在同一条巷子,一个住巷头,一个住巷尾。
南桥村以村中一棵百年老树为界,将居民区平分为四等份,成排的小巷贯穿东西,每条巷子都坐落有新旧自建房十余栋,总长近200米,小巷前后都通大路,因而住在巷头的人很少从巷尾经过,住在巷尾的人也很少往巷头走。
唯独曲向文一人,宽敞大路不爱走,偏偏喜欢往小巷子里钻。
宋清家理所当然的一个人都没有,舅舅在相亲,宋欣梅在店里忙。
宋欣梅在宋清十岁的时候便离了婚,离婚后用攒了半辈子的钱在镇上盘了个铺子,专门卖逢年过节拜神拜佛用的面包和福粿。
这里的人一年到头大节小节数十个,二十四节气要拜,初一十五要拜,各路神仙圣诞要拜,所以面粿消耗量巨大,却又因为口味单一,家中小孩大多不爱吃,浪费的也很多。
于是宋欣梅就看准了这一点,再加上自己从外婆那里继承而来的做面粿的手艺,扩充了种类,丰富了用料,花了几年时间,就把宋家面粿铺子做成了十里八乡销量第一,好评第一,回头客第一,但也因此,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近几年生意逐渐稳定,舅舅也回家来帮忙,积蓄多了,也空出了人手,宋欣梅这才去市里换了几套新机器,请了员工,把生产流程系统化,这才得以偷得半日闲暇。
宋清把行李箱抬去厕所冲洗了一番,等它晾干,期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今天既非初一十五,也没有传统时节,想来面粿铺应该不算太忙,所以也打消了要去镇上一趟的想法。
上楼前,她瞥见客厅正中央的菠萝格木神台上明镜高悬,香烛摇曳,定睛一想,撇下行李箱,先上前给油灯添了油,再点上三支香,屈膝往拜垫上一跪,闭眼,将香举高过头顶。
早些年家里用的油比较劣质,香也是烟重味大,一年时间便能把客厅的白墙顶熏得黢黑,年底大扫除时拿着刮刀往下铲,一块块油腥墙皮接二连三往下掉,每年都得花钱找人来补漆。
后来油换成了无烟环保油,香也是改买贵一点的无烟香。
常人的日子一旦有了点向好的趋势,连带着供奉的神明也跟着沾光。
上完香后,宋清回房间就蒙头睡起了觉,直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把她叫醒,睁眼一看手机,已然六点半。
宋清揉着眼睛往楼下走,台阶没跨几步,就听见声如洪钟的宋欣梅女士在楼下吼:“怎么没看上你你自己不清楚啊?都约在西餐厅见面了,那肯定平日里就是个讲究人,你就安安静静坐那低头吃牛排就好了,非得聊什么牦牛肉,不抖落点你年轻时那点破事就吃不下饭是吧?”
“那可是高中老师诶,哪个不是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只求生活安稳如意,你跟她聊大草原,聊雪山,聊牦牛有个屁用,还不如跟她聊聊你镇上那套房子和咱家铺子一年的盈利,我看这些倒还实际点。”
一听,就知道是宋辛明又相亲失败了。
他十几岁便高中辍学去了外地,据说是跟着一帮狐朋狗友边打工边一路北上,作势要踏遍祖国壮阔山河,结果下了火车就被人卖去餐馆里洗盘子。
因为觉得丢脸,他愣是一句也没跟家里人说,自己老老实实洗了两年盘子,然后攒了钱一点点把曾经画在本子上的路线走完,不过三十出头就把全国大江南北都走了一遍。
后来逢人就爱念叨自己独自一人走南闯北的宏伟事迹,恨不得写本自传流传百世,死后还得雇人把它刻在墓碑上,让子子孙孙缅怀瞻仰。
起初宋清对此还是颇感兴趣的,每回宋辛明在饭桌上讲起,她都会停下筷子,托着腮帮子认真聆听。
后来听得多了,翻来覆去都是那点东西,渐渐就没了兴趣。
她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急着走,就这样倚在洗碗池旁一边喝水一边听宋辛明辩驳:“人林老师不是那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总把物质需求挂嘴上的好不好——”
“精神需求和对自由的向往才是我们这代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我呸——”
宋欣梅挖了勺猪油丢锅里,锅铲压着那白腻一团在锅底溜着边打转。
“还我们这代人,怎么?你不是我弟,跟我不是一代人啊?咱俩是隔着辈分还是怎么着?要不你也别喊我姐了,干脆直接喊我姨得了。”
宋辛明无语:“我跟你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锅里油化冒出香气,宋欣梅丢了几粒蒜瓣进锅,捞起旁边沥水篮里的空心菜,顺手也往里扔,翻炒,下盐。
“你就等着看那几千块钱介绍费打水漂吧——”
“宋清,摆碗,准备吃饭。”
宋清食量不大,且不爱吃白米饭,觉得嚼着没味,哪怕是有麻婆豆腐之类的下饭菜,顶天了也是吃半碗,所以家里多她一个煮的饭也和平时没差,大不了就让宋辛明少吃几口,权当是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