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现在才建德十六年,竟然已经过去八年了!
陈安慧到现在还能想起最后弥留之际,孙子趴在她床前哭喊着“奶奶”的样子,心中酸涩无比,刚一出生他便父母双亡,现在她又走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她双目泛红,抬眼看向崔瑾玞道:“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春晖书院里的学子们念书念得好吗?我听说平都侯。。。”
崔瑾玞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妹妹你还念着平都侯世子爷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再者这世子爷天生聪慧,聪颖过人,其文章是连梁大人都夸赞不已,这样的才俊,比那普通勋贵都出色那许多!岂是咱们这种人家能痴心妄想的。”
崔瑾玞看陈安慧脸色不对,便又劝说道:“之前为了你偷瞧世子爷被众人发现的事,五妹妹觉得你丢人才与你发生了口角害你撞了头,现在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不然祖母知道了,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陈安慧却哪里顾得上她说的那些琐事,光只听到孙子的事,便觉得高兴。原来她的小狮子已经平安长大,还这样的有才华,惹得淑女们争相围观,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陈安慧,不,现在应该说是崔瑾珠了。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崔渊的庶三子——正回京述职的前七品县令崔丰玻——的十三岁嫡长女崔瑾珠。从那日起崔瑾珠便天天让人喊崔瑾玞过来,引着她说一些孙子的事。
比如平都侯世子八岁入学春晖丁班,很快便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才智,第二年便升入了丙班,之后每两年升一级,以比常人快几倍的速度在四年后便入学甲班。
比如世子爷十四岁时在鹿亭侯家春宴上,作了一首《春归》艳惊四座,至此名满京城。随后陆续传出来的诗句一首比一首文采斐然,而其文章更是被春晖教授极力推崇,成为了京中人人追捧的少年才子。
比如世子爷马球打得好,去年有一次带着春晖学子把三皇子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再比如世子爷在花满楼一掷千金,还为花魁凌雪写了诗,成了其入幕之宾。当然这段是小丫鬟采春从外面打听来偷偷告诉她的,随后采春便拿着赏银欢天喜地成为了崔瑾珠的小耳神报。
崔瑾珠听着这些,感到特别欣慰,她的小狮子这几年看起来过得很不错,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胡闹折腾一样没落下。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得正高兴,四小姐崔瑾玞忽然声音低了下来,她有些犹豫地瞧了瞧崔瑾珠,而后踟蹰地开口说道:“六妹妹,那日在鹿亭侯府。。。”
崔瑾珠闻言心中对当日所谓的“偷瞧世子爷被众人发现”之事有些猜测,面上却并不透露出来,只是有些羞怯地垂了垂头,又抬眼一脸懊悔地对崔瑾玞说道:“我并不想的。。。只是。。。”
崔瑾玞听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终于下定决心般抓住了对方的手说道:“那日是三姐姐非要去找你的!”
崔瑾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崔瑾玞却是并未停下来对她作何解释,就像是怕一旦停口就失去了勇气,闭着眼一骨碌便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三姐姐瞧见了我,还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她就提议要去找你了!她以前总是跟在五妹妹身后从不冒头的,那天不知为何便说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事,硬是拉着一群人去找你。还偏偏选了那条朝观青居走的路。。。就像是早就知道你在那边似的!”
之后的事情崔瑾珠想一想便知道了,之前的“珠珠”应该是躲在什么后面偷瞧,便被一群前拥后簇的小姐们给当场揭穿了。一时崔家六小姐名声扫地。
之后回家又与姐妹们起了口角,上升到肢体冲突,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这般想着,崔瑾珠皱起了眉头,她思忖片刻,抬头有些委屈地对崔瑾玞道:“为什么三姐姐要这么对我?我平日里可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崔瑾玞一脸愧疚,犹豫很久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后来我偷偷问了我姨娘,才知道那段时间家里据说是在给三姐姐谈一件亲事。”
说着,她有些不敢看崔瑾珠,实在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对于婚事还是羞于启齿的,但是她仍旧咬了咬牙说了下去,“据说是大伯的一位学生,读书很是用功,能入国子监的以后必也是有些前途的。只是家中贫寒,上有老母,下有弟妹,而且为人生性刻板,谨守教条。三姐姐似是不太愿意,而二婶娘却一口应下了。”
其实这样的婚事对于庶女来说已是很好了,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生性刻板必不会出现宠妾灭妻之事。如果这婚事能给她,她大概是求之不得的。
崔瑾珠闻言也想明白了,这个崔家三小姐崔瑾珊是不想要这门亲事,父母这边不答应,便把主意打到了男方身上。既要让男方主动退却,她自己又爱惜名声,便让“珠珠”做了替罪羊。说出去毕竟是崔家姐妹的名声不好了,男方生性古板必是不愿再求娶的。对于她自己,虽也有些损害,但总比嫁个不如意的人要强。
而“珠珠”之所以会去偷瞧,估计也与这三小姐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不可能那么笃定她就在观青居。
这般想着,崔瑾珠幽幽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好手段,好心计,为了一点私心,最后却间接害了一条人命啊!
这日崔瑾玞走后,崔瑾珠在香茹的搀扶下起得床来,慢慢在房中走着,瞧了瞧“珠珠”用过的器具、衣物、首饰,多数是色彩鲜艳且用料贵重的,想必是家中娇宠长大的孩子。
想象着这样一个爱娇女孩,经历了之前那些种种之后,可能是在钦慕的对象面前被揭穿、嘲笑,跌跌撞撞回得家来,又被姐妹们抓着不放,恼羞成怒起了冲突,最终却丢了性命。
崔瑾珠站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少女秀丽娇艳的五官,似乎看到了她在这张脸的背后大声呼喊、凄厉尖叫,为了那还来不及绽放的青春,对凄凉下场的不甘。
香茹看着眼前姑娘,感觉有些陌生,不由担心地叫唤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回得神来,崔瑾珠砖头看了眼香茹。
香茹被她看得有些怕,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崔瑾珠将手伸了过去,对她轻声道:“香茹,扶我回去。”
香茹闻言赶紧抬手扶助她,稳稳将其扶至床上坐下。
“那天去鹿亭侯府花宴,我记得是你跟我一起去的吧?”崔瑾珠慢声细语地问道。
香茹不知小姐为何提到了这个,但是她是小姐最看重的大丫鬟,必定事事跟随的,便答道:“是啊,小姐。那日是我跟着您一块儿去的。”
“那你当时为何不拦着我去观青居?”崔瑾珠抬眼看着她,沉声问道。
香茹闻言浑身一抖,立马就跪了下来,声音微微颤颤带着哭音回道:“小姐,小姐您真的不记得了吗?奴婢拦了呀!可是奴婢怎么都拦不住您!您执意要过去,奴婢拦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