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不怕岳青宝再跑了。
见到陆远山丝毫不加掩饰的愉悦,青宝心中那点矛盾交错的情绪倏忽之间消散了,这个是一个生命,即便是只有豌豆大小的生命,在她的肚子里,是陆远山的孩子。
陆远山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吻她,“你不用等我太久,我很快就回家。”
秋雨绵绵,下了一夜。
晨起,陆远山花费了浑身的勇气和毅力,离开了军统府,回了冀中。
这仗不能再这么永无止境地打下去了。
先前想的逐步消耗桂勉的军力是不可行了。
陆远山一脸深思地坐在大帐里,孙译成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孙译成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擒贼先擒王,要杀桂勉,怎么杀?”
陆远山下定决心道:“自然是我去。”
孙译成不同意,“若是想暗杀,派个得力的人就行,何必你去。”
陆远山冷笑了一声,“桂勉那么狡猾,不容易得手,我若是借着和谈的时机,胜算自然要高一些。”
孙闻钊听完二人对话,眼珠转了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要和谈,桂勉也会有备而来,还须从长计议。”
陆远山抬眼看孙闻钊,“他若不来,我便过去,也是一样。”
孙氏父子集体沉默了,孙译成想了想,摇头道:“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不可行。”
孙闻钊扣着桌面,却道:“若是有人里应外合,也不是不可成事。”
孙译成急道:“父亲说得是谁?”
孙闻钊笑道:“那个桂家女小公子不是来了吗?”
陆远山打量了一眼孙闻钊,笑了一声,“桂兆婕怎么可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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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闻钊随陆世勋从军多年,老谋深算,却不近人情,陆远山一番思量,心中大为烦闷,索性站了起来,“不管如何,再不济也不能够依仗一个小丫头片子,更不能长久地拖延下去,这次和谈就要把握机会。”
当天下午,陆氏便派人前去桂营传达要和谈的意愿。
桂勉的确是病了,行军打仗的这一段时间与军医寸步不离,好在病得不凶。他可不想如同陆世勋一样,戎马半生,到最后倒在军营里,死都不能死在一张温床之上,何其悲凉。
这一仗比他想象得难打。
因此听说要和谈的时候,桂勉眯了眯眼睛,怀疑了片刻,就道:“既然要和谈,就让陆远山来便是,我们好好坐下谈一谈。”
陆远山接到回音,笑了一声,应承了下来,和谈定在了两周之后。
岳青宝在北平城里做起了女校的挂名理事。
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时局虽然动荡,巴结她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岳青宝自回到了北平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去照看工厂,哪里都不去。
陆远山去冀中的日子里,她就更加低调了下去。只是当教育部长找到她的时候,说起了女中的筹划,岳青宝才生出一点点希冀,答应了出面为女中出力。
她是挂名的理事,女校开课的那一天被请到了学校致开幕词。
台下站着的女学生大多是十四五岁的中学生,都抬头目光专注地看她。
岳青宝心中紧张,轻咳了一声,发自肺腑说:“女校的建立是为千千万万的女性提供教育的机会,受到教育的目的是积累知识,启发民智,不是为了女子出嫁找寻丈夫增添筹码,也不是为了社交时增加谈资,教育不是贵族的权力,也不是男子的权力,女校是为了平凡,不平凡的女性提供教育资源,书本里的知识,课堂的光阴,是希冀你们有一天能够真正找到心中的理想,成为新时代的栋梁……”
岳青宝说完,人群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高叫:“你的父亲贪赃枉法,你岂敢在这里高堂阔论!”
黑鸦鸦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青宝心尖一痛,目光向下凌厉地扫去,“我的父亲一生为了民主奋斗,从不曾贪污,更不曾枉法。”
校长脸色大变,连忙向青宝赔礼道歉,请她退到了一旁,“夫人你看,那都是无知黄口小儿,我一定让人重重处罚。”
青宝心中有气,却摇头道:“他有他说话的权力,有他的意见,并没有错。”
校长迎着她身后列兵的眼神,擦着额角的薄汗。
岳青宝没有多做停留,开幕式完毕就往军统府中。
走出大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街对面的树后鬼鬼祟祟地看她。
那人影瘦条条依旧穿着殷红的旗袍,见到她却慌慌张张地跑了。
跑什么?还敢跑?
岳青宝眉头一皱,提起裙子就去追她。
吓得小武赶紧追了上去,“夫人,你不能跑,不能跑,军医说不能跑!”
青宝哪里听得进去,追着那个殷红的人影就往马路上跑,她跑得快些,一会儿就迎头赶上,抓着那人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蒋姨娘!”
蒋云烟嘴唇哆嗦,一张脸瘦的凹陷了下去,哪里还有从前的风姿,真真是个半老的婆子了。
青宝心中涌出一阵快意,“你怎么在这里?”
蒋云烟自打卷款从岳公馆出逃,怀揣二十万,过了好些时日的逍遥岁月,后来留在北平养了一个俊俏的义子,两人有了私情,没想到那义子原就是个风尘里打滚的种子,蒋云烟贴了好些钱在他身上,还落下了一身的烟花病。
从报纸上看到陆军统娶了个岳氏,便想,这个岳氏究竟是谁?
今天听说有女中开幕,便心中好奇来悄悄望一眼,真的就是岳青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