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霍敬亭厌恶卢修麒的缘故,他根本不懂,在这个世道上一个“疯”字能彻底地抹杀掉一个女人。
一个疯女人,是没有嘴的,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疯话。
一个疯女人,是没有眼的,她看到的每一处真实都会被打成虚妄。
一个疯女人,注定是被人唾弃怜悯的。
他的夫人,静时聪明灵秀,动时热烈如火,是世上最好的人,合该高高在上让众人艳羡,他绝不允许这个字眼沾染上卢宴珠分毫。
卢修麒一时不察,被打到肩膀,后退两步。他不知道霍敬亭发得什么疯,但他今日来了,在弄清楚卢宴珠情况前,就不会轻易离开。
他站定,忍着气问道:“那我妹妹现在是什么情况?”
霍敬亭掸了掸被抓皱的领口,淡声道:“上次她见过你后,回来没多久就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只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他故意略过他与卢宴珠的争执,眼神幽暗问道,“妻兄,你到底同她说了什么?”
“原来真的是因为我她才病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告诉她。”卢修麒神情愧疚,恍惚低语道。
“告诉她什么?”霍敬亭语气低缓追问。
“不该告诉她裴子——”卢修麒连忙住嘴,差点把舌头咬到。霍敬亭果然没安好心,竟然想套他的话!
卢修麒瞪向霍敬亭:“我和我妹妹说的话,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少耍这些心机,我妹妹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霍敬亭眼里滑过一丝冷笑,果然还是和裴子顾有关,他心里也清楚,卢修麒今日来霍府,背后肯定也有裴子顾的手笔。
阴魂不散。
“已经让黄老怪看过了,说她可能明天就想起一切,也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了。”霍敬亭平静说道。
“你竟然能请得动黄老怪?”卢修麒有些惊讶的看向霍敬亭,这人是个江湖游医、医术极好,只是性子怪异,不替达官显贵看病,而且四处行医居无定所,很难找到他的踪迹,就更不要说把他叫到京城来替人看病了。
霍敬亭不想搭理卢修麒,但奈何这个人是卢宴珠看重的哥哥,他轻讽道:“人都有所好,只要用对了心,就没有人是动摇不了的。”
“谄媚,虚伪。”卢修麒不屑说道,想到卢宴珠忘记十六岁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暗自下了决心,直接开口,“我要带我妹妹回家!”
既然她没经历那些痛苦,那就一辈子当卢家快快乐乐的掌上珠吧。
霍敬亭心里核着兵部没处理完的公务,面上淡淡纠正卢修麒的措辞:“她是我的夫人,霍府才是她的家。”
卢修麒指着霍敬亭的鼻子骂道:“当初要不是你利用她伤情赌气,我妹妹绝对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她现在根本不记得十六岁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她只是卢家的女儿,而不会认可自已是霍府的夫人!”
当初他就让卢宴珠和离归家,她想再嫁就再嫁,不想嫁人那他就养她一辈子。
只是临行前,为了霍昀希,她妹妹最后还是回头了。
想到这里卢修麒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瞪向霍敬亭。
卑鄙无耻,就是他害了他妹妹的后半生,如果他没那么早让他妹妹怀孕生子,她根本不用承受生产之苦,因难产命悬一线,武功健康统统都离她而去。
这样的霍敬亭,他怎么可能认可这个自私的男人是他的妹夫?
对差点让卢宴珠以命换命的霍昀希,他怎么喜欢得起来,更不要说他还拖住了卢宴珠离开的步伐。
他生性自由爱笑爱闹的妹妹,就被他们父子俩生生折断了羽翼,他怎么可能不恨!
霍敬亭面上终于有了波动,好吧,卢修麒的种种性格缺点都是借口,霍敬亭厌恶卢修麒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他一直反复、不停地提醒他,卢宴珠不爱他,也不会爱他!
霍敬亭阖上眼,再睁开时,眼里都是锐利的逼视:“你说要带她回卢家,你拿什么带?以你空有的卢家嫡长子,未来卢氏一族继承人的名号吗?现在卢家还是卢老说了算吧!他早在十年前就说过,与我夫人断绝关系,她的一切行为与卢家无关。你让她以什么名义回卢府?”
卢修麒咬牙说道:“她是我嫡亲妹妹,我说了会接她回家,就会带她离开!”
霍敬亭冷冷一笑:“让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回到卢府受尽委屈,还是说你又打算去找裴子顾?”
卢修麒刚想反驳宴珠在自已家怎么可能会受委屈,府中都是她的亲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但所有的话,都在霍敬亭提到裴子顾的时候止住了。
霍敬亭怎么会猜到他的打算?
卢修麒的脸上全是震惊,他是有想过去找裴子顾,他是两朝皇帝最信任倚重的人,凭他的身份权势,卢宴珠回卢府身份上的尴尬,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卢修麒怀疑得看向霍敬亭,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霍敬亭眼眸深谙,他心里滚着火,语气也带出些讥讽:“妻兄可真是裴子顾的至交好友啊,裴子顾让卢家失了那么大的颜面,还伤透了你妹妹的心,我这个你口中的卑鄙小人都为她不值,与裴子顾割袍断义。你这个关心妹妹的好大哥,竟然毫无芥蒂的与他继续来往,可真是情同手足,哦,不对,应该是情谊远超过手足!”
卢修麒怀疑霍敬亭知道了什么,但看霍敬亭义愤填膺的反应又不像。
卢修麒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明白。”既然霍敬亭不知情,他又添了一句,算是解释了,“裴子顾与我一同看着宴珠长大,也算她的半个哥哥,总有年少时的兄妹情谊在。”
妹妹,霍敬亭心里只差没把这两个字嚼碎撕烂,卢修麒真是他当傻子糊弄呀。
小不忍则乱大谋,霍敬亭平复着自已的心情,突然提及:“关于宴珠失忆的事情,妻兄是如何打算?是准备告诉她十六岁后发生的一切吗?”
霍敬亭幽暗的声音,问到了卢修麒心里真正为难纠结的地方。
他刚答应了卢宴珠不会再欺骗她,可她现在好不容易把不开心的事情全部忘了,他真的要让她知道那些痛苦吗?
如果卢宴珠向他要真相,他是告诉她,失忆前的她所知道的真相,还是告诉她,他所知道的真相。
卢修麒的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左右为难,根本下不了决断。
霍敬亭冷眼赏玩着卢修麒的纠结,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假做不经意的问起:“妻兄,裴驸马又有好几日没上朝了,你可知道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