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那个时候嫁入侯府的,那一年我与继嫂入府…”说到这杜氏的神情变得幽怨起来,大概是想到自己这十几年的婚姻生活的种种不幸,皆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吧。
“那年冬天,继嫂嫂嫁入侯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远在并州的邓氏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赶来京城,直接冲入侯府闹了一通,说了好些浑话,嫂嫂惊惧过度,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没得……”
啊这…原来,早些时分谢时郢不痛快的原因就在这,因为郡公夫人当年的无理取闹,让谢时郢失去了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难怪提到郡公夫人他会没好脸色,原来根结在这。
“嫂嫂福大,虽然第一个孩子没了,修养了大半年后,她和大伯再次有了孩子,那位郡公夫人大约是于心有愧,自嫂嫂第一个孩子没了之后,她就再没来侯府纠缠过,再后来,她搭上了常山郡公,以继室身份嫁给了比他大一轮的郡公,才成了如今的郡公太夫人。”
这些秘辛的信息量太过庞大,我听着是头也不晕了,精神也雀跃了。果然,聊八卦最能让人精神振奋。
聊得虽是今日寿星常山郡公太夫人的八卦,但里面又暗含了侯府以往二十年来的秘辛,两位夫人,两段不同的婚姻生活。这我想起阿观,老侯爷唯一的女儿,我记得他们三人并不是一母同胞啊。
“婶婶我还有一个问题,阿观她与二叔只相差半岁,没听过老侯爷身边有哪位姨娘的,阿观是…?”
“他是大伯从外头抱回来的,那个时候郢哥儿才七八个月大,有天老侯爷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刚满月的女婴,对外说的是她是府中姨娘所生,记到嫂嫂名下的,只当嫡亲女儿一般养。嫂嫂生下郢哥儿,身子亏虚的厉害,后来一直未有生育,加之头一位张嫂嫂生的垣哥儿,阿观,她都是一视同仁,视如己出,所以他们兄妹三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至于阿观嘛,哎,这孩子的腿是打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大伯带着她看了好些名医都没有用,幸好嫂嫂人好,重来不嫌弃阿观的缺陷,可惜好人不长命呐,十年前,她积劳成疾,药石无灵,她这个人当了一辈子善人,什么委屈难受都往自己肚子里咽,积年累月,落得一身的病根,人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唏嘘。这位许娘子应该是极好的一人,谢时垣和谢时郢两兄弟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兄弟之间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
之前面圣的时候,皇帝故意问,侯爵府邸,次子袭爵,问长子作何感想。谢时垣的回答在我看来,堪称完美,又回答了皇帝的问题,还表了忠心。
阿观也一样,一个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姑娘,可以和家中两位兄长肆无忌惮的玩笑,这背后是许娘子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和一视同仁。
我对这位从未谋面的继婆母由衷的心生敬佩,可惜她走得太早了,如若她还活着,也许我与谢时垣根本要不了三年之期,有这位能干又善良的当家主母统管全家,根本就不会需要我这么个半桶水赶鸭子上架。
杜氏打断我的思绪:“好啦好啦,咱们聊别人的家常呢,怎么聊到自己家里人头上来了。”
我笑笑:“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郡公府门口,门口有专人迎宾。
我和杜氏携手下车,整理了衣裙,杜氏转头朝我耳畔低声说道:“门口那两位戴冠的青年是郡公太夫人的长子和次子,着蓝衣的是长子薛讳,紫衣的是次子薛谈。”
“他俩如今还是白丁,并无官职。如今的常山郡公是由故去的老郡公原配之子袭承,眼下在吏部当值。”说罢她给我了一个眼神暗示,我心领神会。
想必门口这两位青年公子是郡公夫人和上一任丈夫所生,后来嫁入郡公府,便将这两个儿子一同带过来了,只是郡公有自己的嫡亲儿子,自然是管不着这两位前任之子的。
来之前,我也做过一些关于常山郡公的功课,老郡公有嫡子一人,嫡女三人,庶子二人。去年常山老郡公病逝,嫡子袭爵,是新一任的郡公。
因为上一任常山郡公大了太夫人整整一轮,所以他的嫡子,新一任的郡公只比太夫人小十岁,面对着比自己只大十岁的继母,这位郡公不知作何感想。
整理好仪容,我与杜氏一起,丫鬟们捧着寿礼,递交请帖,门房的小厮朗声喊道:“悯北侯府夫人至。”
边上穿紫衣的正是太夫人的二子薛谈,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笑呵呵的朝我们谢礼:“侯府夫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我面上淡淡,微微颔,保持着一个高门贵妇应有的礼仪。
他引着我们进了大门,一路穿廊走榭,指引着我们到了宾客区。
本以为这只是例行礼节,谁料走至无人处,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将军近日可好,有无向夫人提及过在下?”
我纳闷,她说的将军是指谢时垣吗?
我不解问道:“薛公子何意?”
他面露狐疑:“夫人不知?前些日子,将军荣升武都将军,已拜靠山王为义父,圣上亲自下的旨!”
他一副我居然不知道的表情。
我微怔片刻,淡淡说道:“军种要务,哪是我一妇道人家知道的。”
“那,夫人也没收到书信吗?”
我茫然:“什么信?”
青年男子面露不愈:“此前我在凉州前往朔方,见过将军一面,本是亲戚一场,将军亦表示可以为我去信一封去京城,有劳侯爷为我在京中寻个差事,怎么?这事夫人并不知情?”
我并不知道这事,谢时垣从未寄过信给我啊?他连升为武都将军这件事都没给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托人帮你在京中谋差事呢?
我沉吟片刻,道:“既有此事,想必这信是寄给侯爷的,我一后宅女子怎可洞悉朝堂之事。薛公子问错人了!”
青年的脸色几经转换,片刻转为笑脸:“是了是了,那侯爷今日会来赴宴吗?”
这人好生烦人,一旁的杜氏拉我的袖子,我客套回答:“侯爷公事繁忙,今日恐怕不回来了,所以特命我与婶婶二人前来,为太夫人祝寿。”
青年笑笑,但那笑意虚伪,不达眼底:“那如此,在下就不多打扰了,日后登门拜谢。”
还要登门拜谢?
我懒得理会,转身和杜氏入了宾客席。
这两兄弟也是,提前也不给我说一声有这个事,谢时垣就算了,人离得远,我来之前谢时郢都没说给我透露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