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为大皇子选养母,皇后之下,便是荣妃、贞妃和明妃,三位娘娘之中,又以荣妃为首,如此想来,恐怕……”
皇后所抚养的皇嗣,那都是占了嫡出的身份,若是公主还好,可若是抚养了一位皇子,待亲生子出来,岂不徒增烦恼?因而,历朝历代,皇后都不会抚养庶出的皇子,除非,皇后一直无所出,可不论是亲子还是其余皇子上位,皇后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新皇帝若以庶子之身登基,嫡母与生母皆在世,则嫡母尊为皇太后,而生母尊为皇太妃,倘若嫡母或生母有一方不在世,那生母才可尊为皇太后。4
恪容华掩面而泣道:“荣妃娘娘出身尊贵,又是妃位娘娘,琛儿若是有这个养母,必然比待在妾身身边要强。”
她虽这样说,可许贵嫔清楚,这不过是她故作坚强的话语。
大皇子长大以后,少不得封个亲王位,而帝王驾崩,生育子嗣的嫔妃,若得开恩,玉牒上记录的生母便可以被接出宫颐养天年,只有上玉牒的,才是被皇家认可的生母。即便,他的生母另有其人,甚至在世,也不能被接出宫。5
这也是恪容华所担忧的:养母,并不是说说而已,那是要更改皇室玉牒的,让她平白失去一个孩子。可若非如此,谁想抚养一个毫无价值的异腹子呢?
二者不可兼得。
恪容华不知此时帝王是否在暗中观察,只是这出戏已经唱到这里,停不下来了。
她只知晓,她必不能叫自己的孩子更改玉牒。
云涌(五)
闻褚并没有惊动二人的意思,牵着沈听宜直往延清殿走去。
左右宫人立即跟上,却闻褚呵斥:“退下,都不许跟着。”
孟问槐察言观色,止步领旨:“奴才遵旨。”
汝絮则担忧地看着帝王与沈听宜离去的背影,心思百转。
漫步在青砖小道上,沈听宜觑着闻褚的脸色,分不出好与坏,一时也没敢出声。
闻褚越走越快,沈听宜被他牵着,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直到手心生出了汗,黏黏糊糊让人受不了时,闻褚才停下来,松开了她的手。
“昭嫔,倘若朕将你的孩子送给旁人抚养,你可会怨恨朕?”
沈听宜心知微惊,不动声色道:“陛下,是人都会有贪念,既然是妾身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妾身岂会愿意交给旁人抚养?”
“即便,那人是妾身的姐姐。”
闻褚垂眸:“昭嫔这话,仿佛在暗示什么。”
“妾身不敢。”沈听宜低头,姿态谦卑,“妾身方才所言,只是妾身的想法,并无违抗圣命之意,亦无不尊宫规之意。”
“可陛下曾告诉妾身,陛下的话就是规矩,既然如此,妾身能否为自己奢求一个陛下的恩典,若妾身日后为陛下生下子嗣,不论男女,都让妾身亲自抚养?”
闻褚沉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沈听宜撩裙下跪:“妾身斗胆,望陛下降罪。”
她跪在地上的模样,同那日初见一模一样,便是那一抹身姿,叫他目光停留。
闻褚蓦地一笑。
“昭嫔所说,发自真心,朕怎会怪罪。”他伸出手,“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了。”
沈听宜就这他的力道起身,却没抬头看他。
闻褚伸手将她的脸抬起来,从容道:“只是昭嫔如何知晓,那时候不能亲自抚养皇嗣呢?”
言下之意就是,怎知那时候,她的位分不在婕妤之上呢?
沈听宜稍稍迟疑,还是问:“陛下难道是要给妾身婕妤之位?”
闻褚凝神想了想:“若是你,未尝不可。”
沈听宜闷声道:“可是陛下,一门之中,不能同时有两位娘娘。妾身的姐姐已经是荣妃,妾身怎能忝居婕妤之位?”
闻褚闻言,倒是若有所思。
沈听宜转笑:“陛下待妾身的心意,并非是以位分的高低来作衡量,妾身明白陛下便已经足够,不想让陛下为难。
话是这么说,可帝王若真的宠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想给她抬位分?看着宠爱之人向别人卑躬屈膝,帝王心中难道不会难受吗?何况,嫔妃的宠爱本就需要地位来体现。
历朝历代被称为“宠妃”的,即便出身再低微,帝王也能将她捧上高位。远的不说,就说先帝的宠妃。
先帝后宫之中,高位娘娘皆是出身世家的贵女,然而她们,最高也不过正二品妃位,压在她们上头的除了两任皇后,就只有一人——贵妃顾氏。
贵妃顾氏早先只是侍奉先帝的宫女,先帝登基以后,江都四大姓之一的顾家将她认回,而后,她以嫔位入宫,生先帝第二子,三年,累进纯妃,十年后,又晋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焉能知晓,当初顾家将她认回不是帝王的授意呢?毕竟,她原先是有亲生父母的。
先帝驾崩以后,纯贵妃顾氏随之而去,闻褚登基后,将她追封敬纯贵太妃,其所生二皇子,封为恭亲王。
沈听宜不知这位敬纯贵太妃是否自愿追随先帝而去,但她是先帝宠妃的身份这一点毫无争议。
倘若闻褚有心,未尝不能打破常规,让沈家一门出两位娘娘。
闻褚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懂,和声道:“昭嫔知朕,朕心欢喜。”
沈听宜没说话,那双眼眸却含着柔情,眼尾晕开的一抹艳色,恰似天边绮丽的晚霞。
闻褚抚摸着她的脸颊,低眉一笑。
原先的想法也该提上日程了。
行宫里因着岳宝林中毒身亡一事,众人本是人心惶惶,一日之内又发生帝王与昭嫔共乘一辇、泛舟赏莲和帝王赐贺淑仪“莲”字为号这两件事,众人哪里还想得起岳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