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南方水患,有王观保举的官员运送赈灾钱粮出了岔子,灾民未能及时得到安置,洪水退后几个城镇爆瘟疫,大批灾民被迫背井离乡,后又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说赈灾粮款并未丢失,而是被以王家为的官员层层瓜分,闹得民怨沸腾。
“哦,这个我听说过。”
陈照夜知道,先前景帝逼迫太后同意李黛前往辰国和亲时,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可陛下不是已经答应不再追究王观和他的两个儿子了?”陈照夜不解,“李黛长公主为联姻丢掉性命,太后已经震怒至极,陛下不会在这时候出尔反尔。”
“陛下只答应保全王观的两个儿子,但没说要保住王家党羽。而且近来朝堂上风向有些古怪,不仅是陛下授意过的那些寒门,另有些根基深厚的世家也开始频频针对王家,像是逼着陛下与王家翻脸似的。”祁溪知道她对这些事情似懂非懂,也不多说,趁机刮了下少女樱红粉嫩的嘴唇,“太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吧?可有再迁怒到你家卫娘娘?”
“没有了,卫容华近来稳重不少,太后反而挺喜欢她。”陈照夜摇头。
她见凉亭边上搁着一只红色的小罐子,里面放的似乎是鱼食,顺手拿过来,走到荷花池边,探出身体,准备给水里灵活漂亮的锦鲤撒点吃食。
“等等!”
她的腰忽然被人搂住。
原先还坐在亭子里的祁溪如闪电般冲到她身侧,似水平静的双眸忽而掀起滔天巨浪,他紧紧搂着她,嗓音微哑,嘴唇颤抖,却只是吐出简单的两个字:“……当心。”
水面清可见底,倒映出两人近在咫尺的身影。
“你怎么了?”
她不明白他眼里的焦急惊恐因何产生。
祁溪轻轻别过头,胸口起伏,似乎在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抱歉,”他松开手,余光瞥见那碧色池水,又好像是看到了令他畏惧的东西,复而搂住陈照夜的腰,把她按入自己怀里。
“……究竟怎么了?”
他下巴抵住她的额头。陈照夜听见祁溪嗓音闷闷的从上方传来。
“是这里……你记得么?就是这片池子……”
七年前的那个暴雨夜,陈照夜眼睁睁看着贵妃在自己面前自尽,她默默擦干泪水,最后一次替娘娘抹上口脂,更换服饰,搀扶她以端庄雍容的姿势在殿上坐好,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青芜宫里那片碧绿清透的池水,是她上辈子看到的最后一抹色彩。
这里是她自尽殉主的地方。
陈照夜蓦地回过神来。
她能够猜到,当第二日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破黑暗,驱散宫室内沉沉死气,终于求得太后恩典的年轻公子迈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一路跌跌撞撞来到青芜宫,想带走自己倾慕多年的姑娘,得到的,却是对方已经自尽的消息。
对她而言,七年不过弹指一瞬,一沉一浮间,她就又坐在飘雪的皇宫内了。
可对于祁溪来说,他却独自切切实实体会过时间的煎熬与漫长。
“没事了,对不起。”陈照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伸出手,同样用力揽住他的背。
搁着七年的岁月,同样拥抱住当初那个失声痛哭的年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