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摸摸自己浑圆的肚子,臊眉耷眼地嘟囔:“他妈的。都是男人,人家怎么长成这样啊……”
老姜离开,下一个客人还没到。秋沅留在前台,根据预约记录准备色料和工具。
“秋老板。”周恪非重复了一下老姜的称呼。到底没忍住,逸出一点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他眼里犹有笑意,“很适合你。”
昏暗光线中,一切都似是而非。秋沅离他很近,身上有好闻的清凉气味,像是秋天。早先被她吻过的唇面,有些发了紧,慢慢在绷起来,需要再一次亲吻才能得到纾解。
但他无法主动表露,只好静静陪伴她,忙完手上的事情。
秋沅准备停当,才意识到周恪非已经许久没动静了。她转过身去,正落进他的眼睛里。视线在空中交触,仿佛存在实感和重量。
发现他的脸稍有些淡红,秋沅不明所以。
“秋秋……”
他念出她的名字,是呢喃亲密的语态。
秋沅没来得及回应,店门嘭地一声被人推开。外面的风猛然灌进来,吹得她长发四散飘飞。
门没被反手关上,磕在墙面劈拍作响。
从门口钻进来几人,有男有女,穿着朴素厚实的棉服。
秋沅认出他们的脸,都是成叙的同学。
为首的那个迫切地向前一步:“秋沅,你知道成叙在哪儿吗?一个多礼拜了,没去实验室,电话打不通,我们和导师发消息他都没回……”
另一个男生小声猜测:“该不会是跳江了吧?”
在场的女生忙拦住他的话:“你别胡说!”
许多双眼睛聚在秋沅脸上,而她仍是寻常神色。
“不用急,我去找他。”秋沅说。
哪怕他们已经分手,再无关系。在这种时候,秋沅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对成叙,她有一些义务要尽。
毕竟成叙是一直以来照顾她的人,尤其在她昏迷的那一年。秋沅不知道照顾一个无意识卧床的病人,究竟该有多么琐碎辛苦,后来她偶然看过一部关于植物人的纪录片,原来每天都要翻身几次,以防止褥疮,输液时要时刻看护,偶尔换尿袋和擦洗身体。漫长的岁月里,天天如此,是看不到尽头的守望。
秋沅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成叙。
她实在不能就此放下,对他坐视不管。
“我先出去了,你回去吧,门不用锁。”她取下毛呢大衣,紧接着意识到周恪非还在,于是临走前对他说,“这些年房租的差价,我回来转给你。”
对此,周恪非早有预料。这也是他选择不让秋沅知道的缘由之一。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她有多么不喜欢亏欠。
转眼之间,秋沅和成叙的同学们离开了。
她去寻找她的男友。而他还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周恪非敛下眼帘。长而薄的手垂放在身侧,指骨拧成的锐角,是克制着力道的痕迹
秋沅知道成叙会去哪里。
她让成叙的同学们回去等待消息,独自一人打车来到江边。这里是城市的最核心,遍布着写字楼和商圈。凭借记忆,秋沅找到一处公寓楼脚下。玻璃制的外墙体,高耸入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进到楼内,装潢极尽奢华,每一步都是另一个世界。
秋沅向接待的管家报出房号,未久,她被领进电梯。
电梯直接入户,出来便已是门廊。乍看只觉得通透阔亮,所有光鲜豪奢都在微末细节里。
换了拖鞋,秋沅往里走,绕过一扇连天接地的隔断,视野豁然开朗,客厅立着整面落地窗,江景一眼望不断尽头。往上看去,室内还有三层,自配两部电梯。
客厅静悄悄的,沙发靠背上方,蓦然冒出个金色炸乱的脑袋。
“你来做什么?”成叙没好气地问。应该是多日疏于梳洗,他下巴上冒出青涩的胡茬。
“你的导师和同学都找不到你。”秋沅坐到他身边,沙发柔软的皮质陷下去一小块,她语速很慢,说得认真,“成叙,再不回去,可能毕业会出问题。”
“我读什么书?我读什么书?老子费尽心思考大学,读研,还申了他妈的博士!我为什么啊?”他的声音并不平滑,充满曲折和褶皱,一句话讲得牵牵绊绊,被发泄的力气拉着向下坠,“我知道你喜欢周恪非那样的,成绩好,看着乖,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也不差,我只要用点功,谁还他妈的不是个学霸了啊?!”
秋沅侧目看他。
“成叙,你可能觉得委屈,但是实话实说,这么多年,我实在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她的表情和声音一样稳定,仿佛并不受他的情绪影响分毫。
“就是让我白睡了这么多年,当扯平了,是吧。”成叙又气又急,一股脑说完,才顿觉失言,心虚地去捉看她的眼色,下意识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秋沅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和你做爱,也有过高潮。我们都在享受,这不叫补偿。”她说,字字清晰,让成叙避无可避,“你照顾我一年,我还给你的是更多的时间,和专一。这是你自己向我要的东西。”
他无法阻止她的声音,徒劳地抬起手挡住视线,仰面躺回沙发上,疲惫地说:“别再骗我了单秋沅,你什么时候真的专一过?”
两人在一起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秋沅没再提起过去的事情。
成叙一度以为,她已经把什么都忘淡了。
直到三年前,成叙成功直博,同门纷纷吵着要他请客吃饭,还挑了本市最好的餐厅。以成叙的家底,自然不在话下,当即大包大揽下来。吃完又去附近一家ktv,有些人唱歌,更多的围坐一起掷骰子,输了要罚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