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臣道:“由您出面如何?”
“不可。”
“由父王之近臣出面如何?”
潘崇又将手摇了一摇:“不可,不可也。大王生性多疑,弄不好会引火烧身。”
商臣道:“诚如先生所言,为之奈何?”
潘崇略思了一会儿说道:“找您江芈姑姑,您这个姑姑,与大王一母所生,感情最深,年年都要回来一次看望大王。这一次不知为甚,竟然住了一个月还没离去,又常常与大王嘀嘀咕咕,大王若有废您之意,她不会不知道。”
商臣颔首说道:“先生所言甚是,我这就去找江芈姑姑。”
“且慢,如此机密之事,您江芈姑姑不会给您说的。”
“这,这……”把个商臣急得抓耳挠腮。
潘崇笑道:“您别急,臣有一计,可让江芈氏说出实情。”
商臣立马问道:“计将安出?”
潘崇道:“江芈氏虽为女流,但脾气暴躁,受不得半点委屈,只需……”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只能让商臣一人听见。
商臣鼓掌说道:“好计,好计!我当依计而行。”
翌日午,商臣亲自出面,将江芈氏请到太子宫,设宴相款。初时,他对江芈氏毕恭毕敬,又是献酒,又是夹菜。哪知,酒过三巡之后,商臣不再搭理江芈氏,反与几个宫女打情骂俏。这还不算,竟与潘崇大谈起女人来,说什么女人过了四十岁,连豆腐渣都不如,再活下去,只能是污人眼睛,还特别提到了江芈氏:“您看,我姑姑年轻时是多么貌美惊人,如今却肥得惨不忍睹!”
江芈氏本就肤浅而又高傲,在楚,贵为公主,在江,贵为夫人,何曾受过这等污辱?她被彻头彻尾地给激怒了,拍案而起,高声大骂道:“汝不肖如此,怪不得汝之父王要改立公子职为太子!”
商臣见套出了真情,假意谢罪,江芈氏将袖子一甩,愤然出了太子宫。
“先生,”商臣耷拉着脸说道,“看来,父王真的要易储了,您看怎么办?”
潘崇慢条斯理地问道:“子能北面而事职乎?”
商臣回曰:“吾不能以长事少也。”
潘崇又曰:“汝若不能屈首事职,逃往他国如何?”
商臣回曰:“我大楚如此强大,就是想逃往他国,谁敢收留我呀?就是有人敢收留,我也不想做一个流浪汉。”
潘崇再问曰:“汝既不能以长事少,又不愿逃亡他邦,以汝度之,公子职若是做了太子,会对汝怎么样呢?”
商臣回曰:“他恐怕要来杀我呢。”
“为什么?”
“这王位本来是我的,硬生生被他夺了去,我活着对他是一个威胁。”
“汝愿意死吗?”潘崇又道。
“我不愿意。”商臣毫不犹豫地回道。
“汝能举大事乎?”
“先生说的大事,莫不是要我杀掉父王?”
潘崇道:“正是。唯有如此,方能转祸为福。不过,大王好赖是您亲生父亲,老朽怕您下不了手。”
商臣恨声说道:“老东西心中无父子之情,杀他只当杀一头老猪,有何下不了手?”
潘崇鼓掌说道:“好!有汝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二人就如何举事,密商了一个时辰。
中国有句古话,叫隔代亲,连不可一世的楚成王也未能脱离这个轨迹。他那么讨厌商臣,却对商臣的儿子公子侣甚为关爱,教他打拳,教他占顶,教他走茅厕。
何谓占顶?
占顶是一种智力游戏,只需棋子(小石子、火柴棒、圪垃蛋)若干,土地一方。占顶时在地上画一横四、竖四的棋盘,两人对阵,每人手中握棋子若干,各自在横竖线的交叉点处布子。谁先占均可,一替一子,一条线上的子可以互相顶吃。所谓顶吃,譬如甲乙双方各在同一条直线的交叉点处占一子,又该甲占子时,可以挨着自己之子再占一子,把对方顶吃了,叫顶掉。乙方可以找空步再占或不动。若乙方在顶掉处再占一子,甲方又不去把同一线上另一步占住,乙方可再占一子顶吃甲方两个子。盘上子布满后,各自去掉一个子,子少者先走,一替一步地对走下去。走步时也是同一组上的子互相顶吃,直到把对方的子顶吃完为赢。占顶时忌围观者“支着儿”。
何谓走茅厕?
走茅厕也叫憋死角。画盘为“匚”,内画两条对角线,无边线处为茅厕。两人对垒时,每人两个子,摆在自己一边的两角。谁先走均可,但第一步不能憋死人,一替一步走,无线处不能走。直到把对方二子逼得不能走步为赢。
是时,公子侣还不满七岁,鬼精鬼精,且不说打拳,单就占顶和走茅厕而言,偶尔还能赢楚成王一盘。
公子侣有个不良习惯,无论是和爷爷占顶还是走茅厕,走着走着便睡着了。楚成王疼爱孙子,特意在自己的御榻旁设了一张小榻,供孙子睡觉。
江芈氏从太子宫出来,越想越气:“这个商臣,太不像话了,我得去王兄那里告他一状,早一些把他废掉。”但当她真的见了楚成王,又犹豫起来。
和王兄怎么说?若是实话实说,王兄会怎么想?会不会怪我多嘴多舌,把他心中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会,一定会的。若是实话实说岂不要被王兄骂一个狗血喷头!
不,不能说。
但她已经进了王宫,且又将王兄惊醒,一言不发地退出寝宫,似乎说不过去。
她虽说有些肤浅,脑瓜子转得却不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微微一笑说道:“王兄,公子侣在不在您这里?”
楚成王道:“在。”
江芈氏道:“他整天嚷着要吃‘山药泥’,小妹知道一个去处,小妹想带他去品尝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