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种轻轻颔首道:“原来如此。请问,你家的池塘第一层养什么鱼?第二层养什么鱼?第三层又养什么鱼?”
范俚见邑宰大人如此和蔼,不再害怕,仰首回道:“第一层养鲢鱼,第二层养草鱼,第三层养鲤鱼。”
“为什么这样养?”
范俚回道:“鲢鱼喜欢吃漂浮物和藻类,自然放在第一层。草鱼食草,又喜欢在水的中层活动,中层有草,故而放在第二层。鲤鱼呢,喜欢在水底活动,而草鱼的粪便又是它的美食,故而放在第三层。”
“噢——”文种既感到新鲜,更感到惊奇,“汝家这种养鱼法是跟谁学的?”
“没跟人学,是我二弟自己鼓捣出来的,他还写了一本书,叫《养鱼经》。”
“你二弟叫什么名字?”
“范蠡。”
“年庚几何?”
“二十有六。”
“他养了几年鱼?”
“三年。”
“养鱼之前,做什么营生?”
“游学。”
“游了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游了九年。去过齐国、郑国、宋国、晋国、秦国、吴国,还有咱们的楚都郢。”范俚扳着指头,一字一顿地回道。
“他都见了一些什么人?”文种紧追不舍道。
“他见过老子、孔子、庄生、计……计倪,也叫计然。还有孙,孙武……唉,见的人太多了,小人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范俚一边说,一边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范蠡见过的这些人,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庄生以外,文种一个也没有见过,不由对范蠡生出些许敬意来。爱屋及乌,文种对范俚说道:“请站起来叙话。”
范俚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文种复又问道:“你二弟平日都看一些什么书?”
“‘三坟五典’,还有,还有《孙子兵法》。”范俚一边搔着头皮,一边回道。
“他会武功吗?”
“会。”
文种不再问,面向姜三说道:“姜三,本官和范俚的对话汝听到了吗?”
姜三毕恭毕敬地回道:“听到了。”
文种又道:“如此看来,他不是有意压低鱼价,更不是故意踹你的饭碗。请你把那两百斤鱼还给范俚。”
“遵命,小人遵命!”姜三一迭声回道。
“既然范俚不是有意压低鱼价,你就不应该打他。你得给他磕头赔罪……”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姜三没等文种把话说完,便抢先回道。
“还得给范俚二十枚钱,让他养伤。”
“这……”
文种将署案猛地一拍。
姜三忙叩首说道:“小人听老爷的,小人一切听老爷的。”
文种忽然想起了什么,移目范俚说道:“范俚,姜三虽说有些蛮横,却并非一个狗屁不通之人,他还要吃饭,还要养家糊口。这样吧,我代他向你求个情,你那鱼也别卖十斤一枚钱了,按八斤一枚,有多少,全卖给姜三。不知你肯不肯给本官这个面子?”
“这……”范俚迟疑了一下回道,“好,小人听老爷的。”
文种移目姜三道:“既然这样,那两百斤鲜鱼,你也不必退给范俚了,折成钱。折多少呢?二八十六,五八四十。姜三,你再给范俚二十五枚钱。”
姜三忙道:“好,好。”
等姜三赔过了礼,并付过钱之后,文种说道:“汝可以走了。”
姜三叩首而去。
直到姜三走出了邑署的大门,文种方又说道:“范俚,本官我只身来宛,身边缺少得力的帮手。请你回去转告你的二弟,让他明天来邑署一趟,跟着我干,我不会亏待他。”
范俚又惊又喜,忙跪下又叩了一首道:“多谢文大人。”说毕起身,兴冲冲地走出邑署。
文种等了一天,没见范蠡露面,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等到。他坐不住了,第三天一大早,便命邑吏去鱼市上寻找范俚。邑吏还报曰:“没找到范俚。”
文种曰:“难道他这两天一直没来鱼市?”
“没有。”
“这……”文种略顿了一顿说道,“去,你去三户里一趟,把范蠡给我找来。”
邑吏遵命而行,不足三个时辰,便折了回来,向文种禀告道:“范蠡是一个狂人,不堪供大人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