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不是打算,是一定要离婚,就凭你做的这些事儿,
咱俩还能在一起过吗?”章家天下无汤那块招牌,就挂在苏伊士运河边的港口,距离运河不到二百米。坐在章家的汤馆里喝汤,能观赏到来来往往进出港口的各国货船,来章家汤馆喝汤的,大多是中国船员。只要有中国货船进港,生意就火爆,中国货船不多的时候,生意相对冷清一些,总的来说,虽然冇周洁之前说得那么好,但确定是个稳赚不赔的营生。
周洁那个澳大利亚丈夫叫戴维斯,是个做袋鼠皮货的生意人,常年在世界各地营销澳大利亚的袋鼠皮货,在埃及苏伊士运河边支汤锅,戴维斯基本不管,全权交给了周洁。要说这个戴维斯,不清楚周洁和章童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关系,不管是中国男人还是外国男人,只要不是个傻屌,搭眼一瞅就知了。但是与中国男人不同的是,外国男人根本不去计较这种关系,不但不计较,每次压埃及临走之前,仨人在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戴维斯还会端起酒杯,诚恳委托章童要对周洁多多关照,在丈夫走后,周洁会笑着对章童说,谁关照谁啊。明明是她在关照章童,除了会熬汤,章童嘴里那几句常用的英语单词,还都是带着祥符调,每一次,当章童用祥符调的英语单词,与外国喝家们交流的时候,周洁都会在一旁捂住嘴笑。
情感就不用说了,冇能成为一家人的俩初恋情人在一起,自然是和谐美好如初。大半年过去以后,章童惊讶地发现,在埃及卖半年胡辣汤,要比在祥符卖半年胡辣汤挣钱多,周洁笑着对他说,人民币结账和英镑美元结账能是一码事儿吗,章童心想,章家汤锅就按这样状态在埃及支下去,两三年之后,别说买两套枫桦西湖湾的房子,就是再买两套也不在话下,想到这儿,章童更加提劲儿,心想,只要能大把大把地挣钱,回到祥符以后,小敏对他肯定既往不咎。周洁当然能看出章童心里的小九九,为鼓励章童能在埃及好好干,周洁又给他加码,只要好好干,就有挣不完的钱。她鼓动章童,先把头半年挣到手的钱,买一辆好轿车,外国和中国一样,开啥样的车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让人高看一眼,尤其在埃及,有钱人太多,轿车能代表自己是在哪一个阶层。于是乎,章童一狠心,就把原本想寄回家的钱,买了一辆法拉利轿车,而且还是最贵的那款法拉利跑车。埃及是一个非常适合开跑车的地方,到处是沙漠公路,人烟稀少,可以敞开胸怀,撒着欢儿地开车。
万万冇想到的是,就在章童把头半年挣到手里的钱,买了一辆法拉利跑车的第一天,由于太过于兴奋,他开着跑车去撒欢儿,在一处沙漠公路上,一下撞上了两个骑骆驼的孩子。按理儿说,那两个孩子骑在一头骆驼背上,本应该行走在公路旁边的沙地上,可那俩货不知为啥,骑着骆驼上了公路,或许是那头骆驼被法拉利跑车飞奔时发出的巨响给吓住,瞬间在公路上就惊了,一下子与跑车撞在一起,这下可好,车毁人亡,两个骑骆驼的男孩儿在骆驼被撞之后压骆驼上掉下来,与急刹车的法拉利相撞,当场毙命。
冇啥可说的,接下来就是吃官司吧,虽说埃及人冇祥符人那么难缠,但人家冇不看僧面看佛面之说,那俩男孩儿毕竟是埃及人,你章童毕竟是外国人,而且还是个来埃及做生意的外国人,即便主要责任不在章童,冇把你抓起来就算对你开恩,经济上的赔付却一分也不能少。法庭做出判决之后,好家伙,这赔付的钱数可不小,至少是买七八套枫桦西湖湾房子的钱。章童傻眼了,在当地法庭判决书下来之后,那就分期付款吧,用一碗一碗卖出的汤钱往里填吧,啥时候把这个坑填满啥时候拉倒。一看这个情况,周洁不出手相助不中了,于是,她就打电话向丈夫戴维斯求助,本以为在这个关键时刻,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知情达理的戴维斯会出手相助,冇料到,那个戴维斯在电话里义正词严地对周洁说:他是你的初恋情人,又是你把他请到埃及来一起支汤锅的,咱们亲是亲钱上分,你们用支汤锅赚来的钱慢慢赔付吧……就这,那个戴维斯断了章童的念想,尽管周洁在摔掉手里的电话后,愤愤地骂戴维斯不是个玩意儿,是个抠门孙,可她也冇其他办法,只得用支汤锅的钱,让章童慢慢去填这个窟窿。毕竟是初恋情人嘛,总不能见死不救。
人啊,别管是啥关系,就是亲娘老子,时间短还中,时间一长,谁也架不住这种只赔不赚的生意,每天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一碗汤一碗汤这么卖,银子都赔进这无休无止的辛苦里了,日子越过越紧巴,心情越来越糟糕。初恋情人开始磨嘴吵架,周洁喋喋不休地埋怨章童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舍不得往汤锅里下料,为了省几个钱,今个不掌黄花菜,明个少掌黑木耳。章童在周洁面前时不时就甩手,说自己就不该到埃及来,在祥符就是支杂碎汤锅,也不至于这样暗无天日……
终于有这么一天,周洁在接罢戴维斯的电话之后对章童说,戴维斯让她回澳大利亚,说是新成立了一家袋鼠制品公司,让她去负责,其实章童心里清亮,啥新成立了一家袋鼠制品公司,这就是在甩包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初恋情人又能咋着,就是两口子,照样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了各自飞。就这,章童啥也冇说,眼巴巴地瞅着周洁飞回了澳大利亚,在机场与周洁告别的时候,周洁对章童说,咱俩还是冇缘分,下辈子也成不了夫妻。章童却说,下辈子他一定要跟周洁成为夫妻。周洁问为啥,章童咬着牙说:让她夫债妻还。
周洁走了,章童可走不了啊,啥时候把法庭判决的钱付清,他啥时候才能离开埃及。汤锅他是支不下去了,连个打下手的人都雇不起,根本就不中,于是,他关掉了汤馆,去码头上打工,干装卸、当搬运、卖苦力,钱虽然冇开汤锅挣得那么多,但还是可以慢慢去填那个窟窿的。独自一人在埃及,为了早日能把钱赔付完,他省吃俭用,还经常去打扫港口内外的公共厕所,能去挣的钱他都去挣,他掰着指头算钱和数日子,身体在这种计算中日益消瘦。几年过去,终于在钱数和日子达成一致的第二天,便接到了小敏的电话,原先他计划在赔付完成后,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恢复个十天半月,起码再挣俩小钱,买一身像样的衣服穿上回祥符吧,可是,当他在电话里一听小敏要来埃及,他慌了神儿,不得不立马买了回国的机票,回到了祥符。
就是冇小敏那个最后通牒的电话,章童回到祥符后,也会如实把他这些年在埃及的经历告诉小敏。他心里清亮,瞒是瞒不住的,去埃及支汤锅这些年,一分钱冇挣着,混成个丢人贼回来了,他在小敏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讲述完在埃及的经历之后,章童垂头坐在那里,就像个罪犯在等待判决。
听罢章童的讲述,小敏一言不发,她已经被章童在埃及的经历,虐得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自打进了章家的门,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可以说她拼尽了全力,到头来这个家却变成今天这个德行。瞅着眼前这个丢人砸家伙的丈夫,她无话可说。
屋里很安静,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走着,这时,外面的街上传来熟悉的叫卖声,“羊肚羊肺咸羊肝……羊头肉,热的……”这叫卖声不知触动了章童的哪根神经,他双手捧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敏的鼻子也在发酸,不管咋说,章童就是再不是个好鸟,俩人冇离婚之前,还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毕竟上有老下有小,打也罢骂也罢,打罢骂罢又有啥用?实际问题不是还要靠自己来解决吗。小敏心里哀叹着:唉,瞅瞅这俩男人,石小闷那个货是被老婆撵出家门了,章童这个货是被情人抛弃在异国他乡了,都混成个丢人贼了,唉……
小敏:“中了,哭有啥用,能把钱哭出来?别哭了,嘬住吧,说说下面该咋办吧。”
章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道:“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全听你的。”
小敏:“不是我说咋办就咋办,你这一回来,自己就不想想下一步该咋办?是再支个汤锅,还是干点别的啥?总不能在家啃老吧,恁爹恁妈都是快九十岁的人了,你也不能靠恁爹恁妈养活着吧。再说了,恁爹妈眼望儿也冇啥钱了,恁爹妈的钱,已经买了枫桦西湖湾的房子,送给陈子丰了。”
章童:“真买枫桦西湖湾的房子了?”
小敏:“那还能儿戏?恁爹领着咱俩去陈子丰家下过跪,你都忘了?”
章童:“陈子丰已经搬到枫桦西湖湾去住了吗?”
小敏:“住冇住我不知,反正房子已经给他们了。”
章童轻叹了一声:“唉,那就冇戏了。”
小敏:“冇啥戏了?”
章童:“原先我想,不管回来干啥,要想东山再起的话,先借用一下咱爸给陈子丰买房子的钱。”
小敏:“中了,别再打恁爹的主意了,恁爹这辈子不欠谁的了,眼望儿只剩下你欠我的了。”
章童:“我知,我欠你的很多,你才打算要跟我离婚……”
小敏:“不是打算,是一定要离婚,就凭你做的这些事儿,咱俩还能在一起过吗?”
章童默默地点着头,说道:“我知,咱俩离婚是冇跑了,我只是想……”他冇往下再说,像是心有余悸,又把头低了下去。
小敏:“说啊,你只是想啥啊?”
章童慢慢将头抬起来,说道:“我,我是想让你借一点儿钱给我。”
小敏:“借一点儿钱给你弄啥?你再找个地儿支口汤锅?”
章童摇了摇头。
小敏:“不支汤锅你还能弄啥?”
章童:“我要是说出来,怕你不借给我钱。”
小敏:“借不借给你钱,咱先不说,你就先说说,下一步你准备弄啥。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章童挪了挪屁股,坐正了身体,一副汇报工作的模样,说道,“虽然这一回我在埃及丢了大人,但也不是冇一点儿收获,我发现了一个商机,如果在咱这儿做这样的生意,保准可以挣钱,我要是说出来,你可不要骂我。”
小敏:“你还冇说出来,我骂你啥?说吧,啥商机?啥生意?”
章童:“虽然这一回我在埃及吃了大亏,但我压那个叫戴维斯的男人那儿,发现了一个大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