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咳咳,这,这是何意?”
襄台殿地砖是由一整块巨石雕凿出来的,哪怕是盛夏仍泛着寒意。
没过多久他便跪得骨头都痛了起来。
应长川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坐于一旁的江玉珣身上。
少年缓缓向下看去,一点也不委婉地戳破了丞相的心思:“大人虽然买了人牲,但是现在还未来得及杀,按照周律规定,您暂不该斩。更何况巫卜殉祭之风并未消解,若只因此而匆忙杀了您,百姓恐怕还会对您报以同情。”
前朝早内忧外患乱成了一锅粥,随时可能亡国。
身为丞相,他原本并无什么威望与能力。
可是当初他率领百官,将应长川迎入皇宫,却也阴差阳错避免了一场夺城之战。
因此昭都百姓,还隐约对丞相怀有几分敬意。
江玉珣的语气无比冰冷:“丞相大人心知陛下暂时不会杀您,才故意这么说的。”
心底里的想法就这样被人揭穿,丞相的面色当即一沉。
玄印监统领缓步上前,厉声问道:“怡河修堤款一事,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同时回头朝应长川看去,似乎是在等候他发令施刑。
丞相紧闭着嘴,完全一副油盐不进、你奈我何的样子。
见状,江玉珣身旁有玄印监暗声怒骂道:“还装死?那么多钱,究竟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此时丞相已是罪臣,罪臣之家自然是可搜的。
但问题是他的府邸与田庄皆占地辽阔,直接去搜无异于大海捞针。
听到这里,江玉珣突然攥紧了手心。
“藏”这个字如一根针狠狠地刺入他脑海之中。
无数杂乱的信息在一起涌了上来。
半晌后,江玉珣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
江玉珣的呼吸在这一瞬乱了起来。
千载后,考古人员曾在某地意外发现一堆窖藏文物。
除了零星几件金银玉器外,还有数不清的银两、金锭。
——这些东西的共同特点是,每一件上都刻有“虔信士巩茂通”的铭文。
“虔信士”即聆天台的虔诚信仰者,“巩茂通”则是丞相的大名。
()考古学家据此推测,这些窖藏文物应当是大周丞相巩茂通,想要在背地里上贡给聆天台的。
至于这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现代考古学界则众说纷纭,未有定论。
……直到这一刻,江玉珣终于明白:这钱竟然是巩茂通贪污的河款!
就在玄印监领命上前之时,江玉珣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等等——”
襄台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向巩茂通:“丞相大人想必是死也是不会说的。”
应长川缓缓抬手,示意玄印监暂停动作:“爱卿何出此言?”
“丞相应当是想将那笔钱送给聆天台,”江玉珣的目光在这一瞬变得格外深沉,“假如他如实招来,天下怕都要因此一震。”少年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京兆尹贪污修堤款,差点害得怡河两岸无数百姓葬身鱼腹。
追查到底,这笔钱竟落到了聆天台的手中!
届时他们会怎么想?
倘若丞相将此事招出,有千百年根基的聆天台,定会遇到史无前例的危机。
天下恐将大变。
听闻此言,丞相身躯随之一震,无比惊恐地抬眸向江玉珣看去。
……他,他怎么知道?
-
与此同时,聆天台正殿内。
黑色巨石雕成的鬼神,正怒目、俯视大殿。
身着铅白色法衣的商忧,背对鬼神而立,低声朝另一人问:“大人拿了巩茂通的钱?”
正冥想的大司卜眼皮都未多抬一下:“怎么,你没拿过?”
他的语气满不在乎。
商忧缓缓转过身,将手中茉莉一瓣一瓣撒向神像:“巩茂通已被皇帝带走审问,你可曾想过倘若他将聆天台供出,将会为我们惹来多大的祸端?”
“怕什么怕?”不可一世了几十年的大司卜狂傲道,“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