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坐镇辽东,这是他的属地。既是藩王封地,还要什么总督?这不明摆着皇帝派人来监督辽王吗?
三省总督只是个由头,这佟林从来没去过保定和蓟州两省瞅一眼。他一来就径奔辽东,来了之后,仿佛脚下生了根,再也不走了。
而辽王让皇帝不得不警惕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辽东是大齐国的北大门。
北大门外便是虎视眈眈的匈奴,一旦北大门洞开,大齐江山不稳!
大齐皇帝从建国之初就将北域视为军事防备的重中之重。
而皇帝忧虑外患,却更怕出内贼。
辽王一直是辽东这里的土著,如果君臣不离心,有他守着北大门,皇帝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奈何人心不足,抢来的龙椅总担心哪天又被人抢了去,皇帝百爪挠心,总忍不住要去试探一下辽王的忠心,结果这一试,越试越伤心。
这辽王真的有些“不听话”呢,比如他不愿挪窝,索要封地只要辽东,其他地方都不愿去;又比如,北边外族的供奉有一大半都落入了他辽王的口袋里,皇帝心知肚明。
更叫皇帝气恼的是,辽王府几乎还左右着下一任君王的人选---谁同辽东王交好,谁就可能仗着辽王的势坐上皇位。然则一旦坐上了龙椅,又开始不满被辽王的要挟。如此反反复复,这个扼着国家和帝王咽喉的辽东王就成了当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又爱又恨。
当今皇帝尝过甜头,但也饱尝苦楚。为了将来子孙不再走他的老路,他削藩的决心最是坚决。也因此,他即位几十年来,朝廷同辽王府明枪暗箭的拉锯战此消彼长,从未停歇过。
听得皇帝钦差、蓟辽总督亲自来道贺,房茂生急忙拉着臣寻往外去,“走走,赶紧出去迎接总督大人!”
几个人出得祠堂,蓟辽总督佟林正好下得马来。
他手里挽着马缰,见有人自内出来,就扭头看过来。
这一看,愣了愣。
佟林之前没见过臣寻,他来此任职不过半年。
但是,别看蜂拥出来四个人,走在倒数第二的那位后生鹤立鸡群,一眼就看出来了,也认出来了他就是自己要见的人。
佟林眼前一亮,不由得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位新晋举人来。
他身姿挺拔如白杨,秀眉微蹙,如湖面起涟漪,一双远山含愁目,一张艳若桃李脸,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佟林上前,张口就道:“房孝廉,可有小姐着冰人上门提亲啊?”
臣寻脸色一红。
他踌躇满志,心中只想着入京后的前程,考上状元,努力做个京官,成为保皇派党人,最好是在太子殿下那里伺候,自此后身在辽东的族人就有了牢固的依靠,再也不用担心某天辽东王同皇室撕破脸面,全族牵连遭屠。
身负几百口族人的身家性命重担,哪里想过儿女私情?
这佟林怎么初次见面就起这种让人难为情的话题?还径直把他喊住问。
房茂生却是同房德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这佟林莫不是专门来给季白做媒的?
佟林是朝廷派到辽东来监视辽王府的钦差,虽然这是个向朝廷亲近的机会,然而,姻亲关系只怕还是没有朝廷命官的来得稳妥。谁知道佟林保媒的另一方是什么身份来头?又谁能猜到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万一他只是将臣寻当做他自己升官发财路上的棋子奉献了出去,岂不前功尽弃?
两人很快暗自达成共识。
这种事情还是得族长出面周全才好。
于是房茂生捋了捋灰白的须子,笑呵呵道:“我们季白啊,自十五而冠,就有姑娘向他扔香帕子喽。只是季白呢,他刚刚还在父母灵前发誓,若不能蟾宫折桂,高中状元,就誓不娶妻。”
“哟,立志要考状元的呀?好志向!”佟林大赞了句,然后朝北一拱手道:“吾皇若能招揽到你这等人才,定然欢喜得不得了。啊,对了,季白——”
他笑眯眯地盯着臣寻的脸道:“不知你何时去辽王府登门道谢呢?毕竟,如果没有王爷的恩典,你们辽东的这些才子们也不可能有参加朝廷科举考试的机会,会一辈子都困在辽王的封地里,你说是不是啊?我代表皇上,也要去辽王府走一趟,感谢他们为朝廷输送人才呀。”
大齐的规定,也是皇帝明面上给予藩王的恩典,便是藩王封地内的百姓和土地都属于藩王的。
意思就是,明面上,房氏一族都是辽王府的人,故此,佟林有这么一说。
佟林乃朝廷指派到辽东的官员,臣寻暗忖他这么说,只怕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依附辽王的心思,那自然是半点都闪失不得。
便立刻表忠心道:“自然跟着大家一起去辽王府拜会。”
此次取得了好成绩的还有好几个人,臣寻明白地表示他不会单独行动。
以为佟林听了会满意,谁知道他摇了摇头,道:“哎,你是举人,考得最好,他们好多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你怕是要单独去谢一次哦?如果王爷看你读书厉害,突然不愿意放你走了,你将来的前途堪忧呀,你说是不是?”
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劝他单独去感谢辽王?
当官的心机深沉,只怕佟林是故意这么说,要再次试探他。
臣寻脑子急转,想坚持说要与同窗一起去拜谢,族长房茂生已抢先道:“佟大人说的极是。季白,你准备准备,翌日我和你爷爷便领你去辽王府,当面谢过王爷和王妃的恩典。”
这个主意好,人多,还当面说与佟林知道了,就不怕他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