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漪涟只得勒马停下。
夏富贵也长吁了声,拽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子被红线撩起。
臣寻不好无动于衷,她钻出车厢。
夏漪涟已翻身下马走到车前,眼望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难分难舍,“你,……可要早点回来娶我。”
臣寻:“……”
马车和那一人一马分道扬镳,红线气呼呼地剜了她一眼后,倒身睡下。
马车缓缓地开始加速,臣寻瞥见红线背着她侧卧着,她悄悄掀开车帘,扭头回望。
悠长的车轱辘声里,臣寻看见夏漪涟站在道旁,他那匹油光黑亮的追风偎在他身边,正悠闲自在地低头啃着野草。
臣寻心中感慨,即使他着一身黑色道袍,旁边还有一匹黑不溜秋的畜生相衬,也难掩他的龙章凤姿。
他长身玉立,久久杵在路边不动。太阳已经升上中天,金色的光芒打在他身上,他像一尊氤氲着金光的石像,无声目送她跑得越来越远。
臣寻眯起眼,也看不清楚夏漪涟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他眼里定然一如既往柔情缱绻。
望着一身男装的夏漪涟,臣寻心中怅惘。
如果不是为了保他的命,辽王妃严令他禁足于辽王府,从而没有机会到外面露脸。想像一下,他长得这般英俊潇洒,又有那样的家世,如果少年锦衣玉袍,打马奉天城长街,给女人们有机会见到他,哪里又轮得到自己同他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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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陆路,车马劳顿,走了整一月,终于到达北京城。此时已到旧历二月间,会试时间定在二月初九,但初八就要进考场,留给臣寻调整状态的时间只四五天。
臣寻暗呼侥幸。
还好路上一帆风顺,否则定会错过考试之期。一旦错过,便得再等三年。
历来进京赶考对士子们是一大考验,盘缠是否凑足?路上是否太平?道路是否崎岖?有无打劫的、闹匪患的、兵灾、人祸……对寒门学子而言,科举是改变他们命运的唯一出路,而这条路通常不好走,少则一月,多则个月,所以大多数的举子们通常在乡试结果出来后就会开始筹备上路了,半年的时间才足够宽裕。
进京后夏富贵和红线直接领着臣寻去了帽儿胡同,来到一座灰墙灰瓦红漆木门的宅邸前,红线自身上掏出一串铜钥匙将大门打开,二人请臣寻先入内,臣寻便知道这座宅子是夏家在京中置办的物业了。
进大门是一处狭长的小院,外院和内宅由一道垂花门隔开。穿过垂花门才进到正院,也就是后宅。
后宅是一个方正的四合院,正北是堂屋,左右都配了耳房,给近身服侍的下人居住。东西各两间厢房,面积都比较大。
堂屋阶前还种了两株海棠,此时正是花期,一树火红,看着喜气洋洋。
这套两进院落似乎近期全面修葺过,看着很新。而且常有人来洒扫,院子干净整洁,地上连一片枯叶和杂草都没有。
臣寻打量这座宅邸的功夫,红线和夏富贵已将宅子里各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把卧室、厨房、库房这些都摸清楚了,然后招呼臣寻去堂屋休息。
红线将炉子生好火,烧上一壶水,出来汇报说:“我看家什都是齐全的,我们基本上不用置办什么东西了。”
夏富贵则将马车上的行李卸下来,一趟趟往内院搬,一壁乐呵呵道:“听说这胡同尽头有座梓潼庙,庙里有座文昌宫,里面供奉着文昌帝。房举人,明天我们就去拜一拜文曲星吧,求他老人家保您高中状元。”
红线立刻呛声:“就算不拜文曲星,以房举人深厚渊博的才学,也一样能中状元的。”
夏富贵连忙改口:“对对,说的是呢。不过,去拜一拜,到时候考试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臣寻不置可否。
她立在院中未动,心中正在计较。
凭她一个家奴出身的寒门子弟,是住不起这么阔气的房子的。何况这里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参加会试的士子基本上都是各省府的前百名,在当地大小都已是个名人了。如果进士及第,势必更加惹眼。北京城是皇权中心,皇帝耳目众多。如果让上峰知道她住这么大个院子,还有两个下人服侍,必然会查她的底细。拔出萝卜带出泥,辽王府和夏漪涟对她的纠缠不清自然就摆在了明面上,这结果她万分不想要。
为将来计,臣寻阻止了红线规整自己的行李:“先搁着不忙收拾,我打算去住客栈。”
“这……”那两人面面相觑。
臣寻巴不得他们犹豫,当下就添补道:“我没有多余的银钱付你们的房费,你俩还是住这里吧,不用跟着我。我没什么事,不需要你们的伺候。而且这几天我要专心应考,你们在旁,反而会打扰到我。”
臣寻虽然尚未正式进夏家的门,但红线和夏富贵都是辽王府的心腹家仆,十分清楚臣寻在夏漪涟心中的分量,因此视她是半个主子,不敢轻易忤逆她,只得跟着她在一家小客栈暂住了下来。
二月初八,臣寻进入考场。
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
二月十八,臣寻出考场。
贡院外头翘首以盼了许久的红线和富贵见她神色轻松,回头便赶紧写了封信向夏漪涟提前报喜,顺便邀功请赏,自贴金道他们两个乃福将。
臣寻则携着李执给她写的推荐信,登门拜访国子监新一任祭酒杨问。
杨问是李执的门生,四十出头,时任翰林院学士,皇帝的咨政顾问,无实权。李执退隐时,皇帝叫他推荐一个新的祭酒人选,他就推了自己的学生杨问出来。皇帝隆恩,下旨封了杨问做新一任国子监祭酒。尽管品秩一样,但有权无权,那区别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