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演来给哀家看看吧。”夏漪涟丢开节目单,说:“演得好,哀家重重有赏。”
“小的先替戏班子谢过太后恩典。”回身击掌,佟林高叫:“准备开锣唱戏!”
度桥,讲述青梅竹马一对表兄妹一起长大,即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孩儿因皇帝选秀被迫入宫,然后步步高升做了太后。男孩儿失去了青□□情后发愤图强,刻苦读书考取了功名,也步步高升,最后升到了礼部尚书……
戏演到这儿,夏漪涟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他双肩抽搐个不停,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一打手绢。再看不下去,起身走了。
阿璩懊悔不已,他只知道哄母后开心,哪里知道戏班子会演这么个节目?
母后一直没喊停,他也没敢叫停。
但是现在,母后定然以为是自己故意安排的这出戏,明白地提醒和警告她——她同房尚书是不可能的。
“滚滚滚!”
恼恨地叫停台上还在唱的咿咿呀呀,阿璩赶紧追了过去要哄母后开心。
钟粹宫里,夏漪涟谁也不见,叫红线将小皇帝拦在外头。
阿璩跪了半天,里面的人冷心冷情,对他全然不予理会。阿璩在跪下去也是枉然,自知无趣,只得走了。
深夜时候,红线哭天抢地跑来找小皇帝,“太后突然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紫,眼看快不行了!”
阿璩大惊失色,慌乱中还算镇定,深夜急招太医入宫问诊,可是来得晚了。
皇宫那么大,太医又那么老,跑到钟粹宫的时候,夏漪涟的身体都变硬了。
心梗突发,只要一时三刻呼吸不上,神仙也救不了。
钟粹宫哭声震天。
阿璩哭肿了眼,后悔万分,自责不已,连扇自己十几个耳光。
早知道结果会这么严重,他就对母后同房尚书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好了,怎么还能叫戏班子这样来刺激她呢?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佟林入宫,请求皇帝让太后听完那出戏,说其实戏只唱了一半,说其实那出戏是个喜剧,不是悲剧。太后生前没听完,能不能让她仙逝后听完?
阿璩想到母亲爱听戏,那出戏虽然是诱因,但其实是她因为不能同房尚书在一起而心中郁结日久,而成了沉疴痼疾,并非一出戏害死了她。佟林说戏是喜剧,有个美好的结尾,如果母后在天有灵能听到结尾,一定很是欣慰吧,就准奏。
于是停灵第一天,戏班子在钟粹宫里将当初那出《度桥》唱完了。
那出戏的下半段,讲太后同表哥在上元节上旧情人再次见面了,表哥献上青梅酒,太后回去后就得了相思病,越来越重,最后一命呜呼了。然后表哥去给表妹扫墓,哭死在墓前。这时候坟冢飞出一只蹁跹蝴蝶,表哥也在坟前化蝶,蝴蝶双双于飞,一起远去。
阿璩听完了戏,不知道天上的母后有没有得到安慰,总之他是越加悲伤了,提出要亲自为母后守灵。
只是还不足十二岁的孩子,只守了一个通宵后就遭不住了。
红线力劝他回去,说自己代皇帝守灵。
阿璩也心疼她,“红线姑姑,你都熬了两个通宵了,如何坚持得住?要不,要不,我,我还是把房……”
我还是让房季白叫来给母后守灵吧。
反正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红线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好孩子,太后知道你有孝心,但是,他也明白你的苦衷。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既然要同房大人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在最后时刻给世人留下把柄,免得皇上您以后无法威服群臣。太后在世上只有你我两个至亲之人,我一定要送他到最后的。”
阿璩又坚持了几下,坚持不过,便任由内侍将他抬回去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实在太累了,等到内侍终于将他叫醒时,钟粹宫主殿、太后棺椁停留之地,大火烧得很旺。又是秋天,天干物燥,晚上风又大,火借风势,火舌都蔓延到景阳宫来了。
钟粹宫同景阳宫挨着,就一墙之隔。太监宫女侍卫,这个时候当然只会顾着去抢救景阳宫里的新主子。
等到景阳宫的火势控制住,旁边的钟粹宫早就化成了一片灰烬。
宫人在灰堆里找到两具骸骨,其中一具大骨架的烧得太过,骨头分崩离析,已经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这两具骸骨,必定就是东太后和她的贴身侍女红线的。
阿璩哭得死去活来。
又有钦天监说火灾是凶兆,不能耽搁时间了,太后须得提前下葬。
那便提前下葬。
东太后的忠仆红线也有了自己的葬礼,规格很高,阿璩下令将她一并葬入皇陵,棺椁就停放在东太后的棺椁旁边,好让她死后也能服侍在母后身侧,生生世世服侍她的主子。
“为辽王父子平反,是母后在世上时候的心愿。辽王妃曾对当年低贱的母后有一饭之恩,她时刻记着报恩。母后是心善之人,更懂得知恩图报,她时常教导朕要懂得知恩图报。”
东太后下葬后不久,阿璩便下了一道圣旨,为辽王府所有人都平反了,还在世的辽王府的下人及其家属也都全部赦免。
一代摄政太后就这么传奇地上位,仓促地落了幕,只余后宫一些鬼魂传说。
“要说红线姑姑也不心善,有一回,她可能在太后那里受了气吧,回来就叫小太监将个在御厨房烧火挑水的粗使婆子当场给打死了。人死了也没叫家属来收拾,尸体直接丢进了御花园万寿亭的那口水井里喂王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