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昏暗,陰雲密布。屋檐下掛著的宮燈,被大風吹得搖搖晃晃。
燈光閃爍之間,一人玉立門外,羅衣玉帶,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雲。
蕭征易想,周琰怕冷,手總是冰涼的。他連忙上前,想握住周琰的手給他暖一暖,卻將手收了回來,禮貌地請周琰進了屋子,給他倒一杯熱水暖手。
周琰果然是冷的,他捧著溫熱的杯子,問道:「殿下受傷了?」
蕭征易一驚,蹙眉問道:「是誰告訴先生?」
周琰答道:「記不得是誰。」
周琰如此回答,自然是因為不願說。過往皆是如此,蕭征易若生了氣要追責,周琰都會袒護說不知道,將實情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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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征易又不能拿他怎麼樣,問不出來也只得認了。
周琰問道:「殿下傷得怎樣?」
蕭征易本以為周琰問出剛才那句話,是要興師問罪了。如今周琰卻先關心起他的傷來,他心裡暖暖的,故意捂著胸口,撒嬌似的和周琰說道:「有些疼。」
周琰從衣袖裡取了一瓶藥,放在桌上:「我給你帶了藥來,這藥止血消炎的效果極好。從前陛下受了傷,都用這個,好得快一些。」
周琰主動關懷,還送了藥來,蕭征易本應該受寵若驚,只是如今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藥瓶,心裡不是滋味。
他和蕭玄這位所謂的父親除了血緣相近,其實十分陌生。
蕭玄與他母親不過年少衝動一夜留情,對蕭征易親情淡薄,從不在意,一直都是周琰在抽空照顧蕭征易。如今周琰給他送藥,蕭征易開心得不得了,可一想到周琰連蕭玄用什麼傷藥都知道,他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周琰和蕭玄的關係很微妙,在很多人口中甚至傳成了不可言說的關係,他每次聽見都要喝止責罰。但每次不論看到周琰提起蕭玄時的溫柔,還是蕭玄對周琰的親昵,這些傳言就在他腦海中翻湧出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可笑的是他心中明白,如今周琰還願意給他送個藥,多是看在他父親是蕭玄之面。
眼前的人美好得令他心生覬覦,卻如冰雪一般,只能遠觀,還有旁人都紛紛爭搶。他想要摟在懷裡不給人碰,卻把冰雪一般的人捂得化作一捧水雲,從指縫間飛去了。
他很無力,不知究竟該怎麼做。哪怕上一世他曾自以為占有了周琰,把周琰囚I禁在身邊,不許旁人窺視,到最後依舊什麼都得不到。
天地造化似乎最愛折磨人。讓他動了心,卻讓千萬人與他一起動心爭搶。讓他遇見這樣好的人,卻永遠可望而不可觸碰。
蕭征易將桌上的藥瓶緊握在手中,說道:「多謝先生,我等會兒便用上。」
周琰勸人總是習慣性曉之以情,然後方才動之以理。他見蕭征易接受了自己送的藥,趁熱打鐵說道:
「殿下遇刺受了傷,動怒要嚴懲刺客,臣能理解。不過細想想,殺幾個人十分容易,可是能得到什麼好處?……咳咳……如今蠻夷已納貢稱臣,若使他們以為殿下還要趕盡殺絕,蠻夷人人自危,豈不更懷異心?」
「他們陽奉陰違,又膽敢行刺。」蕭征易起身接過侍女送來的黑色外衫,起身披在周琰的身上,「先生以為不該殺?」
蕭征易的衣服披在身上,周琰的身子僵了一下,卻是面不改色地說道:「謝殿下。」
聽到周琰道謝,蕭征易微微勾起唇角。
至少周琰還願意接受他披上的衣服。
周琰道:「今日殿下雖可以殺這數百人,泄一時之憤,但不能服蠻夷之心。……咳……不如放了他們,統一派車送回西南。一來是統一送回,不怕他們路上生事,在旁人看來反而是殿□□恤。」
「二來,如此足見殿下容人之量,能使蠻夷歸心。況且殿下威信已立,他們有這一次教訓,必會感恩戴德。如此豈不更好?」
蕭征易在周琰對面坐著,沉吟不語。
周琰說的道理他心中何嘗不知,但他這一番周折,實為逼問佤僳族秘方的下落,豈能將人輕易放走。
周琰見蕭征易猶豫,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說道:「這一次,臣也要謝過殿下的好意。只是如此結果,非臣所願見。」
蕭征易一怔。哪怕方才周琰關心他的傷,給他送藥,他都知道周琰此來是另有目的。可周琰竟完全理解他的心意,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謝他。
周琰一謝他,蕭征易心裡甜得摸不著東西南北,便依從道:「全依先生之見。」
厲風站在一旁:「……」殿下嘗到一點甜頭,好像連腦子都丟了。
蕭征易從未像現在這般開心過。哪怕他摸過周琰的手,摟過周琰的腰,都是他在單方面索取,周琰都是十分不自在地應付他罷了。可今日周琰是真的在理解他,還主動開口謝他。
燈光下,蕭征易的目光悄悄地打量著眼前端坐的人。
周琰平日裡不甚打扮,不愛置辦衣。可蕭玄喜歡打扮美人,他的衣服幾乎都是蕭玄命人定做的,看似並不華麗,沒有成片的刺繡和織金,實則有內斂名貴的質感。白羅衣上是暗八仙紋,在燈光下若隱若現,織了幾處菱形的金花,閃爍著細細的光華。
仿佛什麼穿在他身上,都會變做絕妙的點綴。蕭征易的綢緞黑衣披在他肩上,白羅衣點綴出的仙氣里便正好多了幾分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