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的思緒遲鈍地回攏。
這個府邸的主人就是眼前這個人——這個念頭閃過後,明窈就多看了幾眼。
腦海中第一念頭是那個溫溫潤潤的玉樣物件看起來很漂亮,溫和白玉中點綴著火苗一樣的朱紅,宛如奔流的血焰。
第二念頭是,這個據說是宦官身份的府邸主人的氣質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要難以接近。
只是她尚不太懂,宦官究竟是什麼?
沒等明窈再看幾眼,床塌邊就圍過來一個人。她目光挪回來,看到一個長著鬍鬚的面善叔伯站在塌前。
明窈模糊的記憶中,這個人在府邸門口抱起了自己。
於是明窈輕輕開了口,對他說:「謝謝。」
這是眾人聽她說的第一句話。
嗓音雖然有點沙啞,但輕軟甘甜,像山澗落滿桃花瓣的雪水,清冽綿綿。顯而易見是一把極好聽的嗓子。
司羨元抬眸淡淡看過來。
明窈說完這句話便感覺乏了,閉上眼睛輕輕喘著氣。她沒注意到司羨元看了自己一眼,也幸好沒注意到那抹毫無善憫的眼神。
她才八歲,自小氣弱體虛,有三歲記憶之後就沒出過明府大門,只讀過寥寥私塾,自然讀不懂那雙瑞鳳眼裡一划而過的思緒。
司羨元視線收攏,對沈大夫道:「儘快用藥。」
司府不養閒人,這般體弱嬌脆、病病清清的模樣,難以養活,他不會留下她。
一旦她痊癒,他便會將她送走。
明窈暫時住在了司府的偏院裡。
大抵是身子骨虛弱的原因,她的燒總是反覆,意識也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吃進去的東西都會吐出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明窈在睡醒的時候,除了僕從端來熬好的湯藥,唯一能見到的人就是為她診治的男子過來給她把脈,有時針灸。
明窈知道了他姓沈,是司府自個兒的郎中。
她乖巧地喚他一聲「沈大夫」。
沈大夫的湯藥難喝極了,不像姨娘那樣每次都會給她餵幾顆蜜餞。明窈唇舌發苦,一點東西都吃不下,但為了好起來,每次都強忍著吐意把沈大夫的藥喝完。
待僕從送藥走後,她就躺下來睡一會。
不知道是不是沒人居住的原因,偏房安靜且寒冬,被衾里冷得跟冰疙瘩似的。
她總是睡不好,昏昏沉沉縮在被衾里,手腳冰涼,有時還隱隱發癢。
凍傷之處可以慢慢治,但反覆起燒卻能要她半條命。
有時候,明窈難得有幾分精力,下了床塌去四周稍作打量。門口有條幽路,旁邊是枯萎的樹椏和一片青竹林,了無人跡,相當荒僻。
明窈在門口站了一會也沒見有人來。她很快就覺得冷,也沒了體力,扶著牆壁慢慢走回屋子。
有些孤獨,也有些怕,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偏房布置很簡陋,一張床塌、一個木櫥、一張案幾和兩個烏木凳。
木櫥里有兩套下人的衣裳,是男衣男褲,明窈吃力地踩在烏木凳上,伸長手臂在木櫥里翻了翻。
發現衣裳是嶄的,她墊腳,艱難地把兩套衣裳拿出來。
只是做這一點事情,明窈就感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