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轻垂着头听她的责骂,心里的罪越来越大。
她在害他。没用的她一直都在搞砸事情,从头至尾。
“他家人呢?给他爸妈打个电话。”那人问她,理性地觉得她不能照顾好林凉。
她摇着头,自责地低下头,努力克制自己流泪的冲动。她说:“我知道他有个妹妹,可是我不知道她的电话。”
听完,那人恨铁不成钢地呼着气:“你都跟他同居了却不知道他父母的联系方式?!真是他傻你也蠢!”
她搅着手指,不知怎么回答。
后来是那人找出林凉的手机,拔出电话卡放在自己手机里,拔出了林母的电话,说了些她不知道的话。
“来了。”
救护车的声音惊醒了小区上下的人,他们穿着睡衣看着热闹,偏着头又叽叽喳喳地跟身边人聊着话,嘀嘀咕咕地说林凉怎么又受伤了,又用异样而打量地眼光看着她。
她平静地走过人群,心却波涛骇浪。
中年妇女欣慰地看着林凉被抬上架子送进车里,所有人也开始笑着,庆贺林凉得救。
关上车门,坐在救护车里的宋轻轻哭了,
双手抹去眼泪,低着头,看向他沉睡的面容,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泣不成声。
因为她预感到他们的走向了。
那是一条交叉线。
4
灯亮了,是红色。
医院独特的味道让人心神不宁,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干涩,胸口那处一直闷着。她颓丧地坐在冰冷的椅上,双手交叉紧握,抵在低下的额头,再用力闭着眼,牙齿咬着下唇,陷入沉默。
有人推着她的肩膀使她无法不睁眼,下一秒,质问的话便传进耳朵:
“我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进医院了?”
她摇着头,似有些力倦神疲。
又是一阵用力的拉扯,隔着衣衫掐着她一小层皮肉,她疼得轻轻哼了一声,身子摇晃得像一条鱼尾般,却只呆然地瞧着地面。
那人便带着哭腔和愤怒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宋轻轻!你不要再害我哥了好不好?!”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辩驳,想说我真的不知道,又想说我没有想害他,可又不知怎的,吞回腹中。
又呆了,像条死鱼。
“林音。”不远处传来女人矜贵而优雅的声,“过来。”
林音拿出纸巾擦去脸上的泪,又狠狠瞪她一眼,不情愿地走到林母身旁。
之后,她和林凉最亲的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直到手术做完,医生摘下口罩,对上前一步的林母说,林凉只是因失血过多昏迷了,右腿轻微骨折,脑部也有轻微脑震荡,估计是发生了一场小车祸,过几天就会醒来。
让亲属放松心。
不是亲属的她站得远远的,在墙角处,听着医生对她们的嘱咐,望着她们签字说话的景儿,苦涩从心尖尖里冒出。
她想,林凉哥哥,你的妈妈很漂亮,和你一样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也好看到让人惶恐、失措、害怕。
“宋姑娘,我可以和你说些话吗?”面前的女人笑着,走到她身前,又指了指附近一处隐蔽的空间。
她点着头,血液里爬着不安。
那里有扇小窗,风刮得树叶飘零,她却不敢抬头去看,低垂着,时而看着墙面。
林母许玉月却站在窗前,背着她,不知表情。
“抱歉,我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你们这一段的生活。”许玉月缓缓开口,礼貌而谦和,“很不好,这是我得知的消息。更准确一点来说……”
许玉月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是林凉过得很不好。”
她低着头,看着鞋子。下坠的睫毛像座监牢,像要封闭她,关死她,她开始捏起自己的手指。
许玉月轻轻呼了口气,眉皱着:“当初他要离开。我以为是和他父亲赌气,所以才放任他的离去,觉得他自小在优渥环境里长大,吃点苦很快就会乖乖回来,并认识到和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在一起终归是一种错误。”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着,“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倔……”
手指搅动的力度越来越大,恨不得折断十指般。
对面的声音逐然地加重,掺杂着愤怒:“和你在一起,却把他这辈子的苦都吃够了。当外卖员?你让一个从小弹钢琴、拉小提琴的公子哥去送外卖?又脏又累不说,你知道因为送外卖出车祸的人有多少吗?!你又能知道在我听到他竟然还被人砍掉手指后,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吗?!”
她的愤怒似是被最后一句点燃了般,更深更浓,眉头直皱成山川,咬牙切齿地看着宋轻轻,声音大而用力:“他从小那么爱惜自己的手!那是一个弹钢琴的人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却跟你在一起后,什么都毁了。”
一个对孩子还是有心疼的母亲,正展露着敌意:“宋小姐……如果没有你,他可以是名钢琴家,也可以是商人,但绝不可能拖着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去做那么脏那么累的活!被人欺负得不敢还手!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赚钱养你!这根本不是他应该拥有的生活!他本可以更好,而不是现在任人欺凌、狼狈不堪地苟活。”
她渐渐收起自己外露的真面目,叹了一口气,又转了身,说:
“宋小姐,原谅我的直接。你家境穷困,生活不能自理,脑子也不好,你真的配不上他。”
自己好难看所以不配。自己太矮了所以不配。自己学习不好所以不配。自己家境不好所以不配。自己毫无用处所以不配……
爱一个人,不配的缺点就这样给细心地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