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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第1页)

李德全的立刻便知晓了其中缘故,自知此刻开口提起无异于自找麻烦,便只是不动声色地走近,只道皇上有何吩咐。

玄烨闻言,随手把诗稿往御案上一按。轻轻地咳了一声,目光立刻柔和了几分。反是换做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道:“朕有多久未曾见到容若了?”

“回皇上,自打殿试之后,皇上龙体欠安,便一直未曾传唤。”殿试那日,玄烨原本打算亲自去看看,然而当日起来,却只觉头昏脑涨,不得不临时取消了行程。

说来也巧,三年前的那日,容若因病缺席殿试。三年之后,容若如期参加,自己却竟是出了状况。

太医诊断之后,只道似是染了些轻微的风寒,要多加休息才是。玄烨自此,虽不延误上朝,但由于担心病症传染,便一直未有再传唤容若进宫。

算起来,其实也不到十日而已,但竟有如隔三秋之感。

而仅仅是十日而已,竟……

玄烨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站起身,似是有些局促多了几步。顿了顿,回身瞥了一眼桌上的诗稿,又看了看李德全,终于道:“叫他过来。”

李德全等了半晌,见皇上绕了半天的圈子后,终于说出了这话,赶忙应下之后,便飞速地退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包括这一更一共四更

另,最近好像被悲催的榜单成绩打击到了,也有可能是进入了某种低谷……

总之很无力……球虎摸

24

青眼高歌俱未老(下)

待李德全离开之后,玄烨又独自在房内踱了几步,终于还是走回御案边,拿起那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诗稿。

诗稿上写着的,正是近来在京师传唱度最高的两首《金缕曲》:

金缕曲·赠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此生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事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金缕曲·筹容若见赠次原韵

且住为佳而。任相猜、持笺紫阁,曳裙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惭愧王孙图报薄,只千金、当洒平生泪。曾不直,一杯水。

歌残击筑心愈碎。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亲在许身犹未得,侠烈今生已已。但结记、来生休悔。俄顷重投胶在漆,似旧曾、相识屠沽里。名预籍,石函记。

尽管玄烨知道,这等应答唱和之举,对于素来喜欢结交汉族文人的容若而言,应是不足为奇。自己过去在他的诗稿之中也未曾少看过。

但是……玄烨目光来回地看着诗稿上的每一行字句,总觉得这一次似是同往常不太一样。

不仅仅是由于容若词句之中竟难得一扫平日的婉约含蓄之态,而竟是豪放得让他都有些难以置信,更是因为其间那分毫不加掩饰的情意,让他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

容若道“不信道、遂成知己”,顾贞观便以“容易得,一人知己”相筹;容若道“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顾贞观便道“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若道“向尊前、拭尽英雄泪”,顾贞观便应道“只千金、当洒平生泪”;容若道“后身缘、恐结他生里”,顾贞观便许以“但结记、来生休悔”……

容若用“有酒惟浇赵州土”自比平原君,顾贞观便用“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自诩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侯嬴。

二人字字句句应答如流,天衣无缝。其间默契,简直叫旁人插不进分毫。

玄烨自幼便熟读《史记》,对顾贞观词中的这段典故自是再清楚不过。史书中载,侯赢初见信陵君时,举止傲慢无礼,旁人皆对他嗤之以鼻,唯有信陵君不拘于此,礼贤下士。后来长平之战时,秦国大军包围赵国都城邯郸,多亏了侯赢献策,才使得信陵君得以窃符救赵,完成了对平原君的承诺。事后侯赢自刎而死,以报信陵君知遇之恩。

尽管玄烨知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容若一向待人极真,得逢知己时的激动慨叹,自己也似是也可以想见。

可是即便如此,玄烨心中究竟是有些不甘。自己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才让容若对自己略略敞开了一丝心扉,而那顾贞观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容若一见,便如此倾心以待?

待到李德全马不停蹄地赶至渌水亭。然而未进庭园,便远远听闻其中传出些人声。走近一看,只见临水小亭之中,一群文人模样的人正是谈笑风生。其中为首正在朗声行酒令的那人,似正是上次见过的顾贞观。

李德全自然看过最近满城风雨的那两首《金缕曲》,即便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看着皇上难看的脸色,也大抵可以猜出几分。此刻见到这亭中众人仍是一派欢声笑语,惬意非常,倒颇替玄烨感到不平。便立刻走上前去,尖声打断道:“皇上有旨,宣纳兰容若进宫!”

众人一听,连忙纷纷离席下跪。容若心里虽对李德全突然如此正经的腔调感到有些诧异,但亦是聊起袍子应声跪在一旁。

李德全翻着眼,目光瞟过众人,最后只对容若道:“纳兰公子快些走罢。莫让皇上等久了,怪罪下来才好。”

容若虽正在兴头上,但此刻也只好站起回身,有些歉意地告辞道:“容若不得不失陪了,诸位不妨在此继续,切勿因此扫了兴才是。”便很快随李德全离开。

在座不少人对容若这般中途离席似是早已习惯,连连只道无妨,目送见他二人出了庭园,便也不上心,只是张罗着继续方才的酒令。不多时,庭园里便再次充满了语笑人声

座中唯有一人的目光一直锁在容若离去的背影之上,直到那处早已没了人,只剩下门口那株夜合花树。若有所思地伸手拿了酒杯,送到嘴边时动作突然一滞,似是想到什么,唇角不觉泻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容若走近御书房时,看见御案前颇为狼藉的情形,不由一愣。

素来都是整齐摆放的奏折,此刻却是胡乱地摞着,歪歪斜斜地偏向一旁,似是有随时倒落的可能。笔和镇纸亦是胡乱地散放着,有些甚至已经躺在了地上。

而玄烨本人,一手扶着额,以肘撑在御案前的凌乱中,正在闭目养神,似是并未觉察自己的到来。肘下正压着一沓纸,纸页的一角被时不时被风撩起,如蝴蝶振翅一般扑打着。

而他肩头正披着的外衣,不知何时,却已经滑落在地。

容若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走过去弯腰捡起,轻轻展开,抖了抖上面的尘土,转身面向面前的少年天子。

玄烨一身明黄色的便服,肩背宽阔,却比自己以为的要略为瘦削几分,正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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