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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页(第1页)

轮廓分明的侧脸侧向另一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太过安静的缘故,明明只在这一个短暂而简单的动作间,容若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心口。

这是只有和玄烨独处时,才会有的感觉。多日不见,此刻竟是愈发的清晰明显。

容若有些恍然地看着,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醒一般猛地将握住外衣的五指间松开了几分。

也许因为他是皇上罢。

容若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不愿再因此而回忆起太多过往。只是上前一步,将外衣轻轻搭在那明黄色的肩头。正准备抽身离开,手却被人轻轻握住。

心里一惊,却见玄烨已经睁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

“皇上。”容若立刻抽回手,退出一步跪下行礼。

“起来罢……”玄烨声音里仿佛依旧含着笑,然而话音刚落,原本压在肘下的诗稿由于自己身子的挪动,被风一吹立刻飞了出去。

有一张刚好落在容若的脚边。

容若俯身捡起,却见正是自己的那首《金缕曲》,不由愣了愣,才起身递给玄烨。

玄烨接过去,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赶紧道:“朕……虽不如容若精通汉文化,但闲时也会看看你的词,更何况……嗯,这名噪京师的两首《金缕曲》……”

容若这才意识到,原来玄烨对自己的词作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一瞬间心内隐隐有些感动。他一向认为,平日为人处世中,难免有太多违背意愿,身不由己之举。而唯有在笔下,才能用文字堆砌起另一番桃源境地。自己毫端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直抒胸臆,挥洒自如,没有半分虚假,不需任何顾忌。

所以在他看来,能读懂词中之意的人,才可谓真正的知己。因为那里,才有最真实的自己。

而此刻,容若似乎才恍然回想起,面前的这少年天子,他看过自己的词,揣摩过其中的意思,甚至听自己不经意间透露过心中的山林之意……

也许并非自己原本所想的那般,对自己一无所知。

可是……他终究是太高不可及的人。这样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切,究竟是真心真意,还是不过一时兴起?

这一点,自己始终看不穿,也想不明白。

而思绪正漂浮不定间,却突然听闻玄烨慢慢念道:“‘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当真是情深意重!”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笑叹道,“你待人,一向是这般倾心倾力,不加保留么?这顾贞观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相待,今生不够,却还要等来世?”

虽是笑着,但语气中莫名地透着一丝古怪。容若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愣了半晌,便只得如实将顾贞观的情形陈述了一番。

玄烨看着容若说起顾贞观时,眼中流露出的那番毫不自觉的喜色,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但听完他所言之后,却凡是装作毫不在意一般,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

顿了顿,又觉突兀,便又笑道:“容若如此赏识之人,定可谓才华横溢了。不如什么时候引荐给朕瞧瞧如何?”

“不瞒皇上,顾贞观曾官至内阁中书,皇上南巡之时,更曾扈从随侍左右。”

“哦?”玄烨一挑眉,然而对此人却是当真没什么印象,便只是点点头,默然不语。

容若待了半晌仍未见玄烨开口,加之隐约觉得他今日看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道:“皇上若无事,容若便告退了。”

见对方点头应允,容若便立刻转身离去。然而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玄烨在身后道:“容若,你说朕比那顾贞观如何?”

容若一惊,然而刚回过身,却见玄烨不等他作答便摆摆手,叹了口气道:“罢了,方才那话便只当没听到。你有事便退下罢。”

在原地愣了愣,脑中一霎回想起方才的种种,恍然间才似是有几分意识到,皇上今日反常的原因。

心头却愈发有些混乱。容若叹了口气,轻轻掩上了门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自我厌弃中tat为神马……

ps今天体能测试,一把老骨头快被800米折腾散架了宽面条泪~

25

此情待共谁人晓(上)

容若回到渌水亭时,庭园里只剩下顾贞观一人。

时已黄昏,暮色四合。残阳斜照,将天地都染上一层浅淡的橙黄。荷风如沐,穿塘而过,挟裹着未曾褪尽的酒香墨香,在庭园中萦回。

杯盘狼藉之中,顾贞观独坐在一侧,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页出身,似是并未注意到容若的到来。

容若立在原地默然半晌,举步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回来了?”顾贞观手中动作微微一滞,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纸页折起藏在袖中,很快偏过头笑道,“西溟荪友他们走时,皆道你中途离席,下次该罚三杯才是。”西溟,荪友,所指分别是姜宸英和严绳孙,亦属当世词坛的翘楚之辈,因同容若相交较早,也更为熟络。

“中途离席,本是容若之过,下次一定自罚。”容若并未在意他的举动,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却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径自斟满了面前的酒杯。

顾贞观见状玩笑道:“怎么现在便自罚起来了?这里只我一人,可不算数的。”

然而言语间,容若已经仰头饮尽了一杯,听闻顾贞观的话,只是笑而不语,却再度将手伸向那酒壶。

酒液自壶嘴倾泻而出,在面前划出一道弧线,慢慢注满了酒杯。然而仅仅一仰头间,便又只剩一空。

杯满,杯空。如是三番。

顾贞观一直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容若第四次拿起那酒壶时,才忽然伸出手,轻轻按住。

“三杯已满,足矣。”

他已看出,容若自方才,便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即便是言语间仍对自己强作笑颜,但性子终归太过率真,心中想什么,面上便可以看出八九分来。

然而即便并不知道所为何事,他仍旧选择了沉默地看着容若饮尽三杯酒。三杯酒,只是一个等待他平复下心绪的时间而已,却绝非能够洗净愁肠之物。在经历了半生坎坷之后,顾贞观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若心有积郁,莫说是三杯,纵是三十,三百,三千杯,足够换得一时间的醉乡长眠,然而醒来的时候,一切却依如往常,分毫未变。

而面前这人,有着让所有人羡艳的出身和才华,十二余年生平一帆风顺,可以说从未经历过人生真正的挫败和曲折。然而这样的人,却偏偏自诩为“人间惆怅客”,有着平常人更多的惆怅哀思。

顾贞观想,这世间若有什么能让他如此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情”字了。这大概也是纳兰容若一生一世都无法走出的桎梏罢。他清淡温润,对仕宦名利皆不挂心,然唯独对情之一字,显然有着太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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