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夏天最盛的时候,樟树的枝叶繁茂,在夜晚的风里也簌簌晃动着,连带着栅栏脚下盛开的一大丛馥郁的玉兰都清新欲滴。
江折雪在车里坐了五分钟,左手侧车门又一次打开,刚才那个美丽的秘书姐姐坐在了她的身边,带来了一阵晚风里的玉兰花香。
“江**,由我带您去宣家宅邸。”
她笑容清浅:“学校那边已经为您请了假,舍友那边已经代您回复了信息,所有需要的衣物和日用品都已经为您准备好,请不用有任何担忧。”
她的声音也轻柔如晚风,汽车已经发动了,驾驶座沉默的司机尽责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甚至不敢通过目镜看一眼后座上的两个女孩。
现在他们没再限制她,江折雪便把车窗摇下一点,让一点凉风吹进来,吹散喉咙深处郁结的晕车感。
秘书姐姐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以至于江折雪转过头看她时,嘴角都不自觉带上笑容。
多么美丽的一个女人,耳边圆月般的银耳环簇着指甲盖大小的翡翠,成色极好,像是被月亮捧着的一汪清泉,但月亮泉水都不及她本人馥郁美好,眼里藏着一汪秋水。
对着这样一个女人,除了她那周扒皮一样的老板,谁都愿意多善待她几分。
除非能看清她的本质,连带着看清她浅笑背后站着的巨大阴影。
。
江折雪按灭的手机里,她“自己”早在半个小时前在宿舍群里宣布自己提前回家的消息,并在其他舍友一众疑惑和哀嚎中插科打诨,三言两语便嘻嘻哈哈模糊了诸多问题,语气赫然是模仿平时的江折雪。
他们不仅可以黑了她的手机,接管她的社交账号,还把她的聊天记录翻了个底朝天,摸清楚了她平时的说话风格和习惯。
如此轻易,他们就可以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摘出来,不让任何人怀疑。
面对着秘书姐姐温柔的眼睛,江折雪的眼睛也愈发温柔:“漂亮的**姐,请问你叫什么呀?”
“秦向君,”秘书姐姐将一缕头发挽到耳后,于是耳环伶仃地晃着,“江**叫我秦秘书就好。”
秦向君。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江折雪干脆把车窗全部降下来,她趴在车窗上,深深吸一口冷冽的晚风,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转头对秦向君眯起眼笑:“是秦向君,还是我向君呢?”
“江**喜欢古诗?”秦向君的头发也被风吹起。
“谈不上,”江折雪说,“这是七年级上册的诗,九年义务教育保证了我们每个人都能读懂秦姐姐的名字。”
她诙谐幽默的话逗得秦向君也微微笑起来,她把吹乱的头发理好,声音很轻:“那江**的名字呢?听起来很有意境,是取自“独钓寒江雪”吗?”
“不是,”江折雪否认到,“其实我爸一开始给我取名叫江折花,我妈觉得有些土,就随手改了个雪。”
秦向君看她弯起眼睛,似乎真的笑得很开心,她的拇指不自觉拨过手腕上的檀木珠串,黑色的檀木珠和红色的玛瑙映衬在她雪一样白的肌肤上,像是落入雪地的乌木和血珠。
她把这价值万金的手串当玩具一样胡乱转着,不一会儿又探着头向前去问司机先生的名字,追问着人家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看起来就像坐在自家的车里,和家里人开着玩笑的小辈。
可分明,她刚在半小时前被一群陌生人劫持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被迫签订了一个她不愿意的协议。
秦向君盯着她,看她靠在前面的椅子上侧着头听司机小声说话,看她眉飞色舞笑语不断。
“诶师傅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超级不喜欢吃茄子,我妈就威胁我,不吃就改名叫江茄子……”
江折雪半跪在座位上,上半身快要探到前面去和司机聊天。
听着她的声音和司机小声的回应,秦向君在老板的聊天框里慢慢打出一行字:
“江**依然想逃跑。”
不一会儿,消息回复过来,看起来她的老板在研读佛经平心静气之余还是愿意通过手机看看这复杂的世界。
而老板的答复依然简洁:“让她跑,跑不掉。”
。
一个小时后,黑色保时捷缓慢无声地滑入一片安静的住宅区,这里背靠一片连绵的秀丽山峦,汽车绕着建筑中心的湖泊向前,路边的一排法国梧桐枝叶郁郁葱葱,树干向上,透过枝叶的间隙勉强可以望见月亮。
保时捷稳稳停在大厅前的空地上,司机下车为江折雪拉开车门,手放在上方防止磕碰。
江折雪扬起头,看着面前华丽辉煌的建筑在夜色中无言伫立,两排罗马立柱撑起面积不小的外厅,外面只点了几盏白色的地灯,里面可以隐约窥见被暖色的灯光照亮盆栽松景一角。
秦向君从另一旁走来,站在江折雪身边,微笑道:“感觉怎么样?”
“感觉真是,”江折雪说,“太罪恶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是笑盈盈的,手腕还挽着装满了玉镯的大袋子。
司机向秦向君微微躬身后离开,他先去佣人房稍作休息,稍后得了命令再来送秦向君回去工作。
“江**跟我来吧,”秦向君说,“我先带您认一认路,还是要早些去见小少爷。”
她们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雕花红木的高脚桌上摆了一排江折雪不认识的花草,枝叶葱郁茂盛,一根根细长的茎从叶中抽出,带着一枚枚含苞欲放的花苞。
两个佣人将几盆有些蔫吧的植株端走,又把几盆生机盎然的新植株换上,她们看到了秦向君和江折雪,便笑着一躬身,而后轻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