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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倒是镇定,秦时予则是慌了阵脚,在床边团团转。叶澜看得头晕,打发他去烧水,自己又去打了盆凉水,用帕子打湿覆在月姐儿额上。
反反复复擦拭了几次,秦铮终于带着宋郎中回来了。
宋郎中年过半百,留着一撮山羊胡,身材不算高大,背了个大药箱。蓑笠遮不住全部,药箱上落了几滴水,他用袖子一擦,走到床边。
其他人不约而同让出位置,宋郎中将月姐儿的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那胳膊瘦的只剩一层皮,乍一看才大人两根手指粗细。他沉心把着脉,片刻后呵斥道,“怎发现得这样迟,再慢点脑子都得烧坏。昨日玩了不少水吧,夜里又受了风着了凉。”
他顿了顿,继续道,“才这点子年纪,先前逃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身子都没长好,你们怎么做家长的,容她这样胡闹,小孩不懂事,大人也不懂吗?!”
屋里众人无声受着,宋郎中也点到为止,“我且开两副药,她这个年纪用药重了也会伤身子,你们煎好了给她喂下去,先吃两副看看,要是不行我再来。”
秦铮送宋郎中到门外,后者忍不住提点他,“你那媳妇儿可得看着点,孩子还小,是最要紧的。”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宋郎中不多说,悟不悟得看秦铮自己。
男人没接话,取了药罐子煎药。
药已经在煎着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好。月姐儿烧得难受,出了一身虚汗,嘴上哼哼唧唧,眼里还冒着泪花。等药熬好要一段时间,干等下去指定不行,人怕是都要厥过去了。叶澜给她掖紧了被角,拿了湿漉漉的蓑笠就要出门。
秦铮没有吃酒的习惯,要酒得回一趟叶家。
她还没出门,就听见秦铮把秦时予叫到了厅堂,手里还拿着一指宽的竹条,“说,昨晚是不是带着妹妹出去淋雨玩水了?!”
秦时予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秦铮将竹条狠狠往桌上一甩,老旧的桌子险些都要裂开。
“是我,是我带妹妹从阿翁家跑出来,说是要回家,其实是去淋雨了。”小人儿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秦铮让他把掌心摊开,紧接着竹条划破空气的声音就传到叶澜耳朵里,紧随其后的是皮肉的闷响。
做错了不受罚,记性便长不得。叶澜不拦着,赶紧跑去叶家拿酒。等她带着一身雨水回来时,秦时予的罚已经挨完了。
不用看叶澜都知道他藏在背后的那双手掌心有多红多肿,她权当视而不见,用酒给月姐儿一遍遍擦着身子。更是等药一煎好就让秦铮端了出来。月姐儿已经清醒了些许,她让秦铮把小孩儿托起来,舀了一勺吹凉了给她喂进去。
药哪有不苦的,又是煮的第一道,正是苦味正浓的时候。月姐儿喝了第一口就吐了出来,再想喂进去就难了,她挣扎着身体不肯喝,嘴唇抿得紧紧的。
叶澜便用勺子沾了些饴糖渣,让她尝到了甜味,再往嘴里灌药。
这招很快不行,月姐儿哭得撕心裂肺。还哭出了嗝来,眼看着刚喂下去的又要给吐了出来,她赶紧顶替秦铮的位置把月姐儿抱进怀里,一遍遍拍背顺气,“好好好,休息一下,不喝了不喝了。”
月姐儿逐渐稳定下来,在叶澜怀里抽泣,一额头的汗,闹下去体温不降反而还得升。
“我抱着,你强灌下去吧,药凉了就不好了。”
叶澜摇头否决这个想法,到时候真要全呕出来。她换着法子哄月姐儿,“把药喝完,嫂嫂给你吃点甜的好不好?不喝药身体好不了,就吃不成好吃的了,你不是喜欢吃嫂嫂做的菜吗,不想吃了?”
月姐儿摇头,叶澜乘胜追击继续哄着,“就剩几口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嫂嫂给你吃糖。”
这法子有效,虽然月姐儿还是恶心到反胃,但好歹那药是实打实喝下去了。叶澜往她口中塞了块饴糖,折腾了老半天,她自己都惹出了一身汗。好在秦时月累了,总算是睡了过去。她刚松了口气,转身就对上秦铮打量的视线。
“小时候喝不下药,家里人也是这么哄我的。”
秦铮以为她在说叶老爹,只道了句“辛苦”便没有多言。
红薯饼是做不成的了,一家人都吃,光让病号盯着算怎么个事儿。做其他事也难免分心,叶澜忙活一阵就要去看看月姐儿,酒擦去了大半罐,加上喝了药,体温终于降下去不少。
秦时予一整天都守在床边不走,叶澜偷偷看见他的手,掌心被打得又红又肿。这小子惯是能忍的,疼成这样也不出声。
晚上给月姐儿服药,这次还是抗拒,但她早些时候喝了小半碗粥,精神头好些。即便药再苦,在大人半哄半骗下还是懂事地喝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擦身子穿衣服,叶澜拿了她换下的衣裳去洗。
傍晚的时候雨便停了,秦铮立在门口,视线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他的心思最难琢磨,倒也勉强能知晓在想什么。叶澜顺着他的视线瞧着天,安慰道,“没多大事儿了,今晚我会看着点的,熬过了今夜应该就没大问题了。”
男人没接话,唇角抿得平直。
当真是个闷葫芦,说话像是要钱似的。叶澜轻叹,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雨”。
“不会了。明儿个是个好天。”
叶澜又问了为何,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他可能跟昨天一样不会告诉自己,于是也不自讨没趣,打算去把这两件小衣裳给洗了。
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今晚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