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找到你了,”卢克索瞥了穆夏一眼,没好气地在一侧坐下,翘起腿。卡维亚及时向他问好,卢克索随意点点头,没管他,直接开始吐槽老赛提,“又是个小气鬼,今天算白跑一趟。”
“老师没有和他谈成合作吗?”穆夏问。
“唉,想把研究变现哪有那么容易,”卢克索往靠背上一摊,毫无形象地像条咸鱼一样把自己摊平,“那个老家伙眼里只有钱,没有利益可打动不了他。”他瞥了一眼还在止不住偷乐的儿子,翻了个白眼,“哪怕成了亲家也不行。”
阿穆尔突然一口酒呛住了,咳嗽起来,耳朵通红。
穆夏看得有趣,嘴上却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吃完这些就走吗?”他指了指小桌上卢克索端回来的一大盘食物。
“哼,怎么可能,”卢克索一骨碌鲤鱼打挺坐起来,叉住小蛋糕就往嘴里塞,“吃,都给我狠狠的吃,今天咱们吃个够本再回去。”
看了一眼正在化悲愤为食欲的导师,穆夏默默地向卡维亚丢了个歉意的眼神,希望他不要介意导师糟糕的吃相。
阿穆尔像是完全习惯了一样,从傻乐状态回神,任劳任怨地去继续拿吃的递餐具纸巾,时不时还给老父亲处理一下难剥的甲壳。穆夏见此,虽然已经差不多快吃饱了,但也开始继续往肚子里填东西,权作消遣时间。
晚上的最后,星舰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将穆夏送回了学校,阿穆尔已经先一步下去,卢克索吃撑了,正躺在后座。目的地已经抵达,舱门却没急着打开,穆夏转头看向导师,感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卢克索果然幽幽地开口,“明早九点在校门口等我。”
可能见穆夏眼神有些疑惑,他继续补充道,“我有个长辈,想见见你。”见穆夏还是不甚明了的样子,他又道,“算你幸运,什么都不了解,盲选导师就选中了我,我的长辈和沃顿的创始者们可是关系匪浅。”
“还记得帮你觉醒的卡冈图雅吗?要是想了解他,明天就和我一起过去。如果不想扯上关系,也随你。”
星舰扬起尾焰远去了,穆夏仰头看导师离开,他最后的那句话,就像石子坠入井中,涟漪搅乱了井中倒映的明月,让穆夏心底忍不住泛起波纹。他确实很好奇,看来明天的行程,他不得不参与。
一座湖边的宅邸,旷野里有风,湖水的颜色是种饱和度极高的墨蓝色,漆黑而虚无,湖边的芦苇从中,风吹得茅草起伏。
会面已经结束,卢克索一头红发也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他一边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顶黑色宽边礼帽重新戴上,一边继续凝视湖畔的远方,那里,穆夏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穿着制服的背影冷硬笔挺。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穆夏的背影,眼睛里有丝怀念。他是卢克索的长辈,也是沃顿军校隐修的老校长。
“卡拉威叔叔,你在想什么?”卢克索忽然笑着问。
“我想起了过去,过去那些黄金一样的时代。”卡拉威温和地微笑,“我已经老了,未来幸好还有你们这些孩子。”
卢克索翻了个白眼,“别老说这种话,您的寿命还长着呢,还能继续守护沃顿很多年。你特意让我顺便带穆夏来给你看看,最后就为了说这个吗?每年入学的新生可太多了,这种感悟永远都发不完的。”
卡拉威哈哈笑起来,没有介意后辈的冒犯,“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对穆夏的评价吗?不不,我只是想看看卡冈图雅接触的对象究竟是什么样而已。”
卢克索没好气地道,“那您就是专门好奇一下了?”
卡拉威笑而不语,卢克索摸了摸下巴,“那我现在也要好奇一下了,卡冈图雅究竟和沃顿,和您,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像您是父亲的伴侣一样,他也是您的长辈吗?所以你才这么关心他的事?”
卡拉威缅怀似地缓缓道,“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这么说,卡冈图雅是看着我长大的,但他只是我的雌父曾经的战友罢了。沃顿在我爷爷手中建立,然后又在父亲那一代手里发展光大。沃顿三星深处的星核存在特殊的能量脉冲,很适合提炼净化精神力量,雌父用这个作为条件,换来卡冈图雅分化力量来护卫沃顿。如非必要,他会永远在轨道上修行沉睡。”
卢克索苦笑,“之前我也只是隐约听说,差点以为这是先辈们部署的什么武器,直到他这次救下穆夏。那他的资料是不是也是加入沃顿后被隐藏修改过了?难怪我怎么都查不清楚。”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老校长,“对了,您已经一千多岁了,这么说,他比您还要……?”
卡拉威点点头,“是的,他比我还多活了好几百年。我困在3s的瓶颈已经很多年了,你的父亲也是突破失败寿命耗尽才会去世,而卡冈图雅早就超越了我们,已经成为伪域级半精神体的生命,哪怕抛弃肉体,他的灵魂也能长存不灭。再不突破,我的寿命也即将耗尽,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能够成功吧,这样沃顿这张用来威慑的底牌,就能再延续千年不止。”
原来卡冈图雅才是沃顿真正货真价实的老怪物,卢克索吸了一口气,闭嘴默默消化这个大消息,又听到卡拉威唏嘘道,“他现在又开始在地核深处封闭修炼,到了我们这种级别,突破不成功就成仁,要么成功,要么死,也许穆夏和我们,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啊,沃顿的未来,还是得靠你们这些新的年轻一代。”老校长最后拍了拍卢克索的肩膀,“孩子们,好好成长吧。”
远去的穆夏已回到了资源馆藏室,如无意外,这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开始研读资料库,完成导师的任务。枯燥的字符一行行在眼前流动,穆夏抿紧嘴唇一目十行,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卡拉威校长善意的告诫。
如果生命是一场绚烂后的虚空,那么该如何活着?永生不老太难,对于平凡的个体来说,或许应该一开始就好好享受青春年华,痛痛快快地过好每一天。可惜,天空中繁星闪耀,而自己只是亿万庸凡之一。如果想未来留在主星,拥有更多的资源来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穆夏唯有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资格停下来休息。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一边思索着如何选题,一边打开终端开始开始写起汇总。
几天后,所有同门再次被召集到一起,这次穆夏早有准备,提出了一些想法,也许算是有些天分,卢克索难得地赞赏点头,大方地授权了一间研究室给他,方便他展开后续实验,招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从此,穆夏的课余时间基本都在研究室度过,有时一直到深夜才会回宿舍睡觉。走在夜路上,他注意到隔壁的一个学生也经常晚归,而且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眼神说不上善意。
直到有次苏格拉来蹭了一下设备,一起关门离开的时候,苏格拉见他居然就在隔壁,赶紧小声地冲穆夏八卦道,“他叫菲茨,这家伙的导师和我们的关系可不好,听说上次就是他悄悄说服院长把咱们组的资金给划过去了,不过幸好我们卢克索冕下神通广大,钱又回来了。”为防止八卦被听见,他还特地开了层精神护罩。
穆夏点点头,这算是学院不同研究派系之间的斗争了,旁边给自己取外号叫实验室乞丐的苏格拉又补充道,“菲茨最近可是得意得很,他找了个挺好看的男朋友,天天跟他一起躲在小角落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哦,听说那个雄虫还是你们专业的。”
穆夏皱了皱眉,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和我同专业?难道是叫路易斯?”
“咦?你也知道他?”苏格拉难得看到这个性格冷淡一心搞学业的同门师弟对八卦感兴趣,连忙继续和他讨论,越说越来劲,“哦对,医疗安抚专业大部分都是雄虫,总共也没多少学生,你知道也正常。好像菲茨以前追他追了好久呢,也就最近才终于同意和他在一起,其实那个雄虫听说风评很不好,和谁都是玩一段时间就腻了,说不准过两天他就得失恋,哈哈哈。”
解开了一个疑惑,穆夏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苏格拉,可能见他兴致低沉,忙安慰补救道,“你认识他们吗?要我说,他那男朋友挺不靠谱的,真论个虫魅力还得是我们这种单身搞研究的强!嘿嘿。”一边说,他们一边脚下不停,继续往宿舍区走。
穆夏在苏格拉撑起的精神护罩里淡淡地爆了猛料,“我确实认识路易斯,之前做过室友。后来他在寝室和两个雌虫一起乱搞,我把他赶出去了。”
“啊?”苏格拉傻了眼,一下子懵住了,停在原地,雌虫和雄虫的宿舍区不在一起,此时他们也即将分道扬镳,他看着穆夏踏入门禁,黑衣的背影干脆地融入了夜色中,只从背后对他抬了抬手以做道别,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他已经走远了,但苏格拉还是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再见。”
几天后,不祥的预感成真,穆夏扫了扫卢克索发给他的一份选题文件,“菲茨上报了和我一样的课题?”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卢克索正背靠着张高脚沙发椅,脸色阴沉,墨绿色的眼珠蒙着层怒火的阴翳,仰头嘴里徐徐吐出烟圈,接着冷哼道,“是啊,就在你的课题刚报上去之后。院长还同意了,说什么谁先做出成果就归谁。哼,两个老东西,我看上次骂他们还是骂轻了。”
穆夏垂下眼睫毛,还不清楚导师对此的态度,他沉默不语。
卢克索以为他正在低落,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们可是关系户,还是难得的雄虫派系,真斗起来也不用怕,何况这件事是他们理亏。”
穆夏的心安定了下来,但又被这光明正大的“关系户”和靠性别占便宜弄得哭笑不得,他抬头看向导师,卢克索正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神情松缓下来,妩媚而危险地一笑,“等着吧,上次敢趁我不在抢经费,这次我们要好好反击。”
穆夏很快就知道了所谓的反击是什么,导师亲自接管了高年级的项目,换他们过来群策群力,一起来帮穆夏完成。安排给穆夏的研究室换了个更大更新的,方便一大群同门师兄弟挤在里面各司其职。大家难得领导师圣意,来集体做低年级简单的课题放松一下,个个眉开眼笑,对着帅哥学弟也发挥了满满的同门爱,毫不藏私地把自己几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穆夏一边心里暗暗感激同门们的热情,一边飞快地消化吸收,尽力跟上高年级的节奏和思路,不过短短一周,他感到自己进步飞速,思考研究的认知和眼界已经全面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