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瑟的位子就在门边,看着那双龙纹金线鞋迈进水榭,就连天子的脚步,都和奴才的急促不一样,直直往龙椅去。
直到永嘉帝坐下,公公才召众人起身。
声音从高处传来,秦柳瑟垂眸退回座位坐下,也没敢东张西望。
这都是规矩。
“开始吧。”
永嘉帝低沉的声音传来,比想象中好听许多,像朝无波无澜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不知在场多少人的心都荡漾开了。
不过他只是在吩咐董贤妃开宴而已,并不是对众人说话。
董贤妃一声令下,便有舞姬乐姬鱼贯而入,在永嘉帝正前方的空地上表演起来。
董贤妃先敬了永嘉帝一杯酒,永嘉帝回敬了一杯,又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辛苦她代替皇后操办家宴云云的。
听在秦柳瑟耳朵里,倒不像是夫妇,而是君臣。
秦柳瑟自顾自观舞进食,说不得这宫宴的伙食,比她平日里尚食局送去的那些,好吃多了!
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多吃点。
她抓紧着用膳,别人都抓紧着献媚。
坐在她旁边的秦怀瑾,小半个时辰下来,筷子没动过几次,净顾着去看永嘉帝了。
这个角度,从下往上仰望,永嘉帝确实比平日里还要威严英俊。
但,秦柳瑟只想说,这人这么多,你就算望穿秋水,永嘉帝也注意不到你啊。
所以今日,秦柳瑟不准备跟她们凑热闹。
即使不去看他,秦柳瑟也仿佛能看见挂在永嘉帝嘴边浅浅的微笑,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总归你就是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其实别说她看不出,就是永嘉帝的生母,西太后,也拿不准这位儿子的想法。
秦柳瑟端起酒杯自酌一口,永嘉帝看不透也是正常,不然他怎么能成为黑马登上帝位,要是能被看透,他估计早就死翘翘了。
席开一半,开始有妃嫔出来献艺。
先是几位宝林、御女一起献了舞。
紧接着,是最近正得宠的孟才人,琴艺出众,给永嘉帝献了一《长相思》。
孟才人和秦怀瑾一起入宫,如今这两人,是皇帝跟前最受宠的新秀女,一直在互别苗头。
秦怀瑾见孟才人献了艺,自己也坐不住了,也给永嘉帝弹了一《水调歌头》,不过不是抚琴,而是弹琵琶。
只不过永嘉帝依旧还是那张脸,秦怀瑾有些受伤地望着永嘉帝。
萧衍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一眼。
虽也是无波无澜,但已经叫秦怀瑾女儿家心态油然而生了,心里扑通扑通,脸蛋开始飘红。
献艺的妃嫔众多,像秦柳瑟这样端坐着的也不少,要么是没才艺,有自知之明,要么是懒得动,不想自降身份去争奇斗艳。
席间鼓乐声作,秦柳瑟心想,永嘉帝虽然对任何一个表演都不漏声色,但倒是很阔达,所有表演的妃嫔,全都有赏。
这就够她们高兴许久了。
这里头还有些位份低也放的开的,跳的舞那叫一个大胆露骨。
这天气穿的衣裳,贴身少布,多为轻纱布料,舞动间,便能看见那花容月貌下的丰腴之态。
董贤妃倒是一脸和皇帝齐乐乐的豁达心胸,但旁的不少妃嫔,虽是面带微笑,但估计心里早就想把那些人拆了。
譬如坐在旁边的秦怀瑾,筷子都要掰折了,一口一个“贱人”,“狐狸精”地暗骂。
秦柳瑟很想提醒她,别看皇帝好像在看着她们,可那眼神,明明就没在她们身上,不至于这样生气。
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自己也是她骂的“狐媚子”之流。
一舞下来,妒火中烧的人不少,温昭仪端了一杯酒,朝永嘉帝敬酒刷存在感。
温昭仪家境好,父亲是宫中老师傅,当过永嘉帝的老师。
其实就是萧衍儿时的启蒙老师,但温昭仪掐头去尾,传出来,旁的不知道实情的,就都以为永嘉帝是她父亲的徒弟呢。
也是因着出身好,温昭仪心气高,虽然不悦,但也不屑于跟那些庸脂俗粉争奇斗艳,觉得她们真是上不得台面,净会献媚争宠罢了。
有人带头,一时间便又有一群妃嫔朝萧衍敬酒。
永嘉帝是来者不拒,喝到最后,还是董贤妃忍不住道,“今天虽是秋夕,理当同欢乐,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宜多饮酒。”
秦柳瑟在心里可要爱死这位董贤妃了,真贤惠,这样她就不用也跟着去敬酒了!
永嘉帝脸上不见丝毫不虞,而是示意一旁的公公,立刻便有侍女执壶斟满一杯,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给永嘉帝。
永嘉帝道:“那便再饮这最后一杯吧。”
一时间,席间妃嫔皆端杯满酒,齐齐朝永嘉帝敬去,也算敬过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