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是啥玩意儿?”
何山另一只手一伸,将碗中的鱼符捡了起来。
‘完了,身份暴露了,但愿这货不识字!’李令月只能在心里寻求安慰。
然而事与愿违,当何山一翻鱼符背面,“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让他瞳孔瞬间放大,继而虎躯一震,手一松,李令月又被摔了个狗吃屎。
没等她爬起来,就感觉地板猛的一震,何山双腿跪地,朝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卑职鄜州典狱长何山,见过…见过……”何山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管李令月叫什么。
“行啦,管叫我公主吧!”李令月揉了揉乌青的额头,索性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公主?你真的是公主?”何山迟疑一声,见李令月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立刻拜倒:“卑职参见公主!”
有金鱼符在,他没理由不信。
要知道,金鱼符只有亲王和三品以上大臣才有资格佩戴,而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字的,放眼整个天下,也只能是天子独有,这玩意儿是根本没法造假的,因为造假的代价实在太大:碎骨凌迟、株连九族。
何山恭敬地将金鱼符托举过头顶,李令月接过后重新揣回怀里。
“起来吧!”李令月摆了摆手,对这憨直的大叔实在生不起恨意。
“卑职冒犯了公主,卑职有罪!”
何山撅着大屁股,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像个犯错挨罚的小学生,李令月“噗嗤”一声,直接被逗乐了。
她也没料到,一枚小小的金鱼符,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能让一个暴脾气的猛汉,瞬间变成听话的乖宝宝。
唉,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尤其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李令月心底感慨一句,想到深宫中的那个阿娘,忽然有些理解她了。
确认双方身份后,李令月与何山再次相对而坐。
“说说吧,你跟周家到底有什么仇恨?”这一次,换作李令月来问了。
“回公主,卑职与周家并无任何仇恨!卑职只是看不惯他们狗仗官势,欺凌百姓!”
“喔?”
何山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李令月的意料,她本以为这货跟周家有私仇,结果却是这货只是想打抱不平,为民除害。
一下子,李令月觉得这大叔的形象更伟岸了,人不仅憨直,还有些可爱。
“那你倒是说说,周家仗的是哪家官势?又是如何欺凌百姓?”
何山想了想,答道:“周家的家主是鄜州都督刘诚的妹夫,这个刘诚,曾是卑职的属下……”
“等等!”李令月及时打断他,好奇地问道:
“你说鄜州都督是你的手下,那你之前是什么官职,怎会沦落到看牢房的地步?”
何山老脸一红,苦笑地说道:“实不相瞒,卑职之前的官职,正是鄜州都督。皆因醉酒误事,才被贬黜到这里当了典狱长!”
当下,何山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事情很简单,几年前,朝廷拨给了鄜州一大批赈灾钱粮,由于数额巨大,辎重颇多,鄜州刺史命他带兵接应,结果在回程的途中,他被刘诚等人拉去喝酒,第二天醒来,赈灾钱粮不翼而飞,他也因此遭到贬黜。
李令月越听越觉得里面有猫腻,赈灾物资丢失,朝廷若真要问责的话,当其冲的,肯定是鄜州刺史,其次才是何山和他的部下,结果从头到尾,只有何山一人遭到贬黜,他的部下刘诚不降反升,还顶了他的位置,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大叔,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个圈套吗?”李令月提醒了一句。
何山又是一声苦笑,将茶水代替了烈酒,猛的一口灌下,摸了摸嘴角,才继续道:
“老子…卑职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刘诚接替都督一职,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到半年时间,追随卑职的老部下尽皆遭到罢黜,而参与那事的几个部将,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的家眷,全部被送到都督府“照顾”,至今生死不知。再加上鄜州刺史与刘诚越走越近,他们把持民政和军政大权,纵容手下为非作歹,卑职这才觉察到,当年那次钱粮失窃案,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听完大叔的讲述,李令月突地想到,难怪那周记米庄的店小二,能让一个校尉亲自过来帮场子,难怪他们当街殴打百姓,却没有一个衙役出来阻止,感情鄜州的刺史和都督刘诚,两人是穿一条裤子。
要不是遇见何山,李令月哪会知道,鄜州的这趟浑水,居然浑浊成这样。
“大叔,既然刺史和都督狼狈为奸,那他们的顶头上司杨御史,难道就没有察觉吗?还是说,故意偏袒?”
见李令月提到杨御史,何山的表情立刻变得肃然起敬,感叹道:
“杨大人哪里管得过来,光是连年虫患,他这个御史的官位就已经岌岌可危,这些年,他的心思全在治理虫患,安抚百姓身上,再者说,他拟定的每一道赈灾文书,下放到各州,都得仰仗各州刺史和都督通力配合,且不说他知不知道部下贪腐,就算知道又如何,没有直接的罪证,能拿他们怎么办?”
诚如何山所言,如果仅凭周记米庄就定刘诚的罪,是肯定行不通的,周家的家主只是对方的妹夫,妹夫经商敛财,跟他这个姐夫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