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说杜尚书,那日听了柳府丞报告,说鲜木料不能做大殿的立柱和殿梁,必须等干透了才能使用,而要等到这些木料干透,没有几年的时间是不行的。虽然她抱着幻想,坚持己见。但等柳府丞走后,他却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心想:我怎么这么蠢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给忘了?她十分懊恼。忽然又想:如果兵部真采伐来楠木大树怎么办?到时不抓了瞎?于是冥思苦想,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夜里,杜尚书做了一个梦,梦见佛仙殿已经建完,可那些用鲜楠木做的殿梁,吱吱呀呀地干缩不止,噼里啪啦地开裂不停,整个大殿的房架开始变形,卯榫开始松旷,整个大殿开始摇晃,不多会,便咔嚓嚓轰然倒塌。直惊得他大叫道:“啊呀,我的天呀!”。
杜尚书“呼”地一下折身坐起来,惊魂未定的睁着两只大眼,张着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吓出的冷汗。片刻才醒悟,刚才只是一梦。于是叹息一声,无比惆怅地闭上眼。好一会才又睁开眼,看看窗外,见窗外黑乎乎的,知道离天明还早。她不得不又躺下身来,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杜尚书瞪着两只眼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赶忙爬起来,连洗漱也顾不得,急匆匆来到书房,匆忙书写了菩萨和先王的牌位,供在书房的桌子上。又摆上香炉,点燃了三炷香,作了揖,将香插进香炉里,然后伏身磕头。磕完头,双手合十,面对二位神灵牌位,祈祷道:“大慈大悲,万事万能的菩萨、先王,保佑臣子杜鹃能将佛仙殿顺利建成,供奉您二位金身,受万人瞻仰……”祈祷完,又磕了三个头。到这时,按说烧香祈祷本该完了,哪曾想,杜尚书内心深处私心杂念一闪,却又涌现出她的一丝自私幻想。这也是人的本性使然,到了危难关头,总是先为自己考虑。于是又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祈祷道:“二位神灵如若不能赐我解决那些楠木的办法,就祈求您,别让她们采伐到楠木大树。”这是杜尚书内心真实的心声,可也是她最愚蠢的行为:你本是为神灵们建造宫殿,却又祈求对建造宫殿不利的行径,这不等于与虎谋皮?虽然这比喻不恰当,但却真真实实地让二位神灵知道了她内心的不诚,或者说是诚心里还存在着私念。杜尚书的行为着实不光彩,反倒不如直接上奏太师,请求更换所用木料来的光明磊落。这是她愚蠢之举,小人之为。神灵怎能高兴?以致在后来的关键时刻,影响了她的人生——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早朝后,杜尚书来到先王寝宫,向玫瑰、月季二位姑娘请求,为先王上香。二位姑娘有感于杜尚书的忠孝之心,带着他来到御书房。杜尚书进香后,跪在二位神灵牌位前,虔诚祈祷,祈求菩萨和先王佑护,确保大殿建造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使大殿顺利建成。
二位姑娘见杜尚书至诚至忠,也心生感动,安慰她道:“杜大人,磨难之中,方见臣子忠义。您对先王如此忠心耿耿,定会得到先王的佑护,将大殿顺利建成的。”
上完香,杜尚书心理上得到了慰藉,虽然仍踏实不下心来,但却宽慰了许多。辞别了二位姑娘,便到工地亲自察视,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屋漏偏遇连阴雨,船迟又遭顶头风”。杜尚书正为佛仙殿木料的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之际,京都城里又谣言四起,说什么佛仙殿就要停工了,建不成了。更有甚者,说是杜尚书故意不让佛仙殿建成的,他是个不忠不义的奸臣等等。这些谣言传到了太师的耳朵里,太师非常气恼,唤杜尚书来到太师府,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杜尚书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道:“回禀太师,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是先王的臣子,怎么能做出不忠不义,愧对先王的事情来?”此时,杜尚书更不敢提更换木料的事了。
太师训斥道:“建造佛仙殿,供奉先王,是我女儿国官兵百姓的共同愿望,容不得任何差池。你务必要在今年九月底之前把佛仙殿建好。否则,本太师则以你对先王不尊不敬、不忠不孝之罪论处。”
杜尚书听了,吓得两腿直打颤,心里一个劲地叫苦,但嘴上只得一个劲地应诺道:“是,是。下官一定办好。”
杜尚书出了太师府,支走了侍从,要自己一个人清净清净。她沿着大街,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可她脑子里却清净不了,翻来复去地想着楠木的事,耳边回荡着太师的训斥之声。她心情无比烦乱。走了好一会,抬头一看,见来到以前经常吃饭的“和兴”饭馆门前,楞怔了一会,心想:进去喝杯酒,解解心中的忧愁吧。于是便走了进去。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店小二站在外厅里,见杜尚书走进来,立时搭拉下脸来,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前那样热情地上来迎接她。
杜尚书正心中烦乱,也没心思理会这些,对店小二道:“来个雅间,一壶酒,两个小菜。”
店小二不情愿地道:“客官里边请。”引领杜尚书进了一个小雅间。店小二拽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又道:“官人稍等”。然后吆喝着:“雅间客官一位,酒一壶,小菜两碟。”向雅间外走去。
杜尚书疑惑地望着店小二的背影,心想:才几日不来?这小伙计就不认识我了?
不一会,便听到店小二吆喝着:“美酒一壶,花生一碟,凉拌黄花菜一盘。来喽——”随着吆喝声,店小二快步进了雅间,来到桌子前,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先将筷子、酒杯、酒壶摆到杜尚书面前,又将两盘凉菜端到桌子上,然后道:“官人请慢用。”说着,拿起托盘转身就往外走。
杜尚书见盛菜的小碟有巴掌大小,碟里的花生也就有二十多粒;黄花菜更是少得可怜,多说有十几二十根。心想:这掌柜的怎学会了这样坑人?便苦笑道:“小二,就这些菜?”
店小二转回身,笑道:“官人,你不是就要俩菜吗?”
杜尚书道:“这也叫俩菜?小二,你不认识我了?”
店小二连讽带刺地道:“大人,小的怎敢不认识你?你不就是赫赫大名的杜尚书杜大人吗?大人吃饭不比老百姓,要少而精,这是小的专门让厨上给你做的,这黄花菜多名贵?一般人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哪。”
杜尚书心想:搞什么名堂?这待遇我还懒得享受呢。但又不好与她计较,免得失了自己身份。于是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道:“你下去吧。”
店小二刚要走出门,杜尚书又向她喊道:“小二,再来个热菜。”
店小二转回身,淡淡地问:“大人要甚热菜?”
杜尚书见了店小二的态度,心里更加烦闷,便道:“你看着上吧。”
店小二应承道:“好嘞,大人稍等。”转身往雅间外走,边走边吆喝道:“看着上,热菜一个——”
店小二来到后厨,对正在灶上忙活的师傅道:“热菜一个,看着上。”
师傅听了,笑着问道:“啥热菜?”
店小二道:“看着上呀!”
师傅道:“你这孩子,好没正形,你看着上,总不能让我看着做吧?你得报个菜名来呀?”
店小二不耐烦地道:“你就看着做吧。”
师傅为难地道:“我看着做,怎么做?她想吃什么?是荤的还是素的?是炒的还是炖的?是蒸的还是煮的?不知她的意思,你叫我怎么做?”
店小二气哼哼地道:“你管她这么多干么?这个奸贼,她见俩菜少,再要个热的。你随便给她弄个热的不就完了?”
师傅笑道:“你那也叫俩菜?给猫拉屎似的,就那么一捏捏,两口就没了。”
店小二气呼呼地道:“她这种人,能给她吃就不错了……”
师傅劝道:“你别任着自己性子,得罪了官府里的人,会惹上麻烦的。”
店小二气得一哼鼻子,道:“我怕她?这种不忠不孝的奸臣。”
师傅怕杜尚书等得不耐烦了,忙又催促道:“你快说,要什么菜,我好做。”
店小二挠着头皮,思索着,自语道:“给她做个什么热菜呢?”忽然,露出了一丝奸笑,高兴地一拍手,道:“有了。”一溜烟地向外跑去。
店小二跑到小库房里,从墙角的一个竹筐里翻出一把放得黑不溜秋的干豆角——这是去年夏天,有一些生豆角吃不了,掌柜的怕坏了可惜,让灶上用开水炸了晒干的。可一直没有人吃,便扔在了这竹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