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小筑几乎日日都是饮酒作乐,欢声笑语。
倒是苏婉,渐渐的,就不敢朝韩以骁的书房跑。
因为她前脚到了书房,后脚方凝如必然道,偏她嘴巴十分厉害,她说不过她。
譬如,她做了吃的给韩以骁,方凝如边说,“你我是妾,要任务是伺候主母,我从不见你去侍疾,也不见你清晨依着规矩去给姐姐磕头,怎么只来巴结侯爷,连主母那里也不送一份,这是何道理”
韩以骁解释,“婉儿是自小和本候一起长大的,不是一般妾,只是担个名分。”
方凝如道,“侯爷这话更不对了,我们知晓是但的名分,可是府上下人并不知,外人更不知,外人只会觉得侯爷偏心妾室,这府上尊卑不分。”
“侯爷要让下人如何看待姐姐外人如何看待姐姐”
“且依着侯爷这么多,您是于表姑娘有恩,表姑娘更应该回报夫人和侯爷才是,守着规矩,不叫外人说府上没规矩才是。”
然后,她就只得晨昏定省给钟语芙请安。
钟语芙也不想见她,她就每日在廊下磕三个头再回来。
诸如此类,每回她跑一回书房,方凝如都能找出事叫她去伺候钟语芙。
夏日走过,秋风渐起,进入凉爽宜人的秋日。
苏婉和方凝如正式进门的日子愈进了。
这日,夕阳向晚,韩以骁踩着落日晚霞进了府门,九曲长廊下,方凝如向他屈膝行一礼,“侯爷,难得今儿个您下值早,景色正好,可否陪妾身一道逛逛园子”
俩人相处了这一段时日,已经熟悉起来,她头一次和韩以骁提出这点子小要求,自然得给这体面。
残阳将天边烧成浓烈的艳色,薄云卷成画,清风浮动柳枝。
方凝如取了笑林广记中的笑话来讲,逗的韩以骁轻轻笑起来。
方凝如见他心情不错,笑着问,“姐姐近日身子将养的不错,前一阵还亲自摘了最后一茬桃花瓣入酒,做了桃花酿,今儿个晚间预备启了来偿,侯爷可有兴致一道”
韩以骁唇边的笑意渐渐褪去,手负到身后,目跳河水远去。
好一会,他说“不了。”
方凝如问“侯爷芝兰玉树,龙章凤姿,这满上京,只有夫人这般倾城容色才配的上,我若是侯爷,可舍不得放置美人空枕,实在可惜。”
韩以骁唇瓣珉了珉,鼻息龛动一下,眼皮落下来,目光虚虚垂在脚尖处,道“她空有美貌,性情太过刚毅,若是能有你一半柔顺玲珑,不至于是如今这般田地。”
待说完,原本愉悦的笑容褪去,剑目里那双黑眸染上一丝沉郁。
晚霞退了色,一切便的索然无味,他转了方向,慢悠悠往回走。
方凝如往背谷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泛黄的草被风吹着往一个方向倒,根子顽强的埋在土中。
背谷梧桐下,秋千架禁了声。
竹竿肩上照旧斜跨了一只织锦花纹佩囊,里头装的鼓鼓囊囊,两指轻松掰开葡萄皮放进嘴里,两腮撑的鼓鼓囊囊,皮随手扔到长廊两侧花丛,零落入泥。
方凝如眼睛倪过去,盯着她不停龛动的下颚道“你说天下的男子为何都这般贱非得要失去了才知珍惜”
竹竿不过十二岁,肉嘟嘟的小圆脸堆在一起,没心没肺的吞下嘴里的葡萄,眯眼看着远方的斜阳,“阿爹卖我入青楼的那一天,妈妈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青楼女子没有心,薄情可保命。”
“咱们什么样的恩客没见过”她转过头看了方凝如一眼,“姑娘,您是从特殊癖好恩客手下活过来的人。”
没等方凝如作答,竹竿又没心没肺的剥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方凝如目光凝了一瞬,笑着拽了拽她的双丫鬓,又抢了她到嘴边的葡萄丢进嘴里。
沉玉小筑,桂花树下,彩玉挥着铲子刨酒,钟语芙见方凝如进来,朝她招招手,“你倒是会赶巧,这酒一会子启出来了。”
“可不白蹭,”方凝如拧开垒金丝漆雕三撞八菱食盒盖子,薄如蝉翼的粉白玉尖掐成花蕊,沾了一点桃粉色,似是桃花活了,“玉面桃花尖,应个景。”
粉嫩含尖的鲜花玉尖,霎是好看,钟语芙手中美人扇轻轻在盒子上拍了一下,眼中有惊艳,“这样的玉尖,真真是头一次见,是你创的吗”
方凝如“瞎捯饬的。”
钟语芙“你在鮑厨上着实有天赋,若是去了厨房,灶上的娘子怕是得黄了差事。”
酒挖了出来,方凝如扣着钟语芙的手进了屋子,她抢了彩玉手里的银箸,“姐姐,我来给你布菜。”
“不用你布,”钟语芙笑道,“你只管自己吃便是。”
方凝如一侧远山黛眉轻轻挑起来,“姐姐只管看着我给你布的菜是否和你心意。”
她按住袖口纱衣,快夹起一筷子明骨放进骨瓷小蝶,没带出一点汤汁。
钟语芙目光在一个菜上落了两秒,那菜便立刻到了她的小钵中。
落了著,钟语芙笑道,“我这点子小习惯,当真是被你摸的透透的了。”
“不是我琢磨的,”方凝如盯着钟语芙的眼睛,“是侯爷告知我的。”
钟语芙唇边低笑不变,接过彩玉递过来的薄荷漱口茶,吐进钵中,帨巾净了唇角的水渍,问,“去院中逛一逛消食,还是投壶玩”
方凝如道“不若还是去园子荡秋千吧。”
这会子日头又落了一些,模糊了边的月亮隐隐露出来一点,天光却还是亮的。
钟语芙说“好啊。”
俩人在园子里荡了一会子秋千,直到夜色隐隐起来又回了房中,方凝如又做了一副画。
钟语芙守搭上她薄肩,脸垂下来,见她画的是一副洞房花烛图,见那新郎却是流着泪的,“你这画是好画,只是成婚画作,一般只有新娘哭嫁这一说,你这怎的是新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