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前头坠着的描金乌木清漆牌上,长宁侯府四个字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闪着晃人眼的光。
这里的人几乎没人识字,虽有木牌,却并不知是哪位贵人,但这样豪华的马车,一定是贵人的。
待马车停下,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韩以骁先下了马车,抬头,杨木牌匾斜了一点,“红香室”三个字,字体没有任何章法,墨色斑驳,似是很久了。
看着像是个青楼的名字。
且还是最下等的那种。
高等级的青楼用“院”,“阁”,“馆”之类命名。
低等级的青楼用“班”“室”“店”命名,服侍的都是最下等的粗人。
韩以骁一侧浓厚的眉折了一下,又很快平复。
方凝如亦下了马车,“侯爷。里头请吧。”
韩以骁什么也没说,掀起直裰,踩着缺失了一块的老旧石阶进去。
一年约五十的圆胖女子迎上来,劣质的香料味迎面刺过来,脸上都是横肉,鬓边簪了一朵艳丽的花,衣衫大红大绿,嘴唇涂的鲜红,脸上的脂粉厚的有一堵墙,配上横生的皱纹,处处叫人不舒服。
她朝方凝如屈膝行了一礼,“姑娘,您过来了。”
又朝韩以骁行了一礼,“贵人安。”
方凝如见韩以骁没有亮出身份的意思,她便也懒的提,只道“人呢”
老鸨咧着大嘴回,“在里头接客呢,我去喊她出来”
“不了,”方凝如素手捏着鲛绡掩在鼻端,“我和贵人亲自去看一看。”
竹竿塞了一锭大元宝放进老鸨手中,老鸨笑眯眯应下。
方凝如走向前头带路,这屋子小,一进院,还没有长宁侯府下人居住的院子大,只抬脚过了照壁影墙,北边抱厦里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青天白日里的,除了叫人羞臊的声音,还有男子粗俗下流的荤话,伴随巴掌拍在皮肉寻求刺激的声音。
叉竿没羞没臊的撑着摘窗,丝毫不避讳人。
见韩以骁顿住脚,方凝如眼睛倪过去,“爷不想看看里面是谁”
韩以骁“本候没这等癖好。”
“是故人呢,”方凝如将摘窗往上抬了抬,看向床帐里的人,“表姑娘,你不来见见你的骁哥哥吗”
“啊啊啊啊”
里面传来粗嘎的惊慌叫声。
黑色的官靴停在漆黑的门槛上,韩以骁僵住。
方凝如看着苏婉惊慌的将被子蒙到脸上,“爷,一别三年,你心尖尖上的亲妹妹如今是这番境地,你不去解救她吗”
府在苏婉身上的汉子听见声音看过来,略显暗沉的室内,他面上汗渍泛着油光,窝瓜一样的尖腮脸,不修边幅,下巴一圈青胡茬,满口黄牙,吊梢眼,眼神猥琐下流。
嘴巴里衔上一根草,那就是外头偷鸡逗狗的二流子。
见方凝如,韩以骁一身华杉,吓的人立刻跳下床,套上猥裤,边跳着脚套外裤朝外边跑,汗湿的油腻短袖上衫搭在肩上。
方凝如啪一声甩了摘窗,捏了鲛绡抵在笔尖,走进抱厦,啧啧叹,“我们知书达礼,高洁优雅的表姑娘不是寻了良配去两江总督房总督府上做贵妾了吗”
“怎么跑这腌臜地方伺候长工汉子了”
冷硬的棉花被子下,闷哭声很沉。
方凝如勾唇一笑,“怎么,以往不是受了几句口角都要找你的好哥哥哭诉做主的吗如今沦落到这里,不找你的好哥哥给你做主”
苏婉依旧是蒙着脸哭。
“那我来替你,给你的好哥哥解惑吧,”方凝如缓缓道,“这些年你费劲心机想嫁给侯爷,侯爷对你却始终没有男女之情。眼看着姐姐即将生下孩子,侯爷越心里只有姐姐一人,你急了。”
“你以上香的名义去寺庙,实则是跑去黑市配药,听了人蛊惑,买了这毒,姐姐要么永远不能生下孩子,要么瞎眼睛,无论是哪样,都能让你有机可乘,所以,你毫不犹豫的下了药,为了给自己避嫌,你干脆自己也给自己下了。”
“你没想到的是,那蛊惑你的人,背后是为了要侯爷的命。侯爷九死一生拿来的解药,不敢给姐姐用,是便宜了你,但也耗光了对你最后的情分,从此和你死生不再见。”
“而长宁侯府如今又不富裕,你情场不得意,再落魄潦倒,这个时候,遇上了对你一见钟情,细心呵护的两江总督房总督,眼看着在长宁侯府再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你决定,忘掉你的骁哥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没成想,到了绥江你才现,房总督是个风月浪子,很快就将你忘在了身后,谁都能欺负到你头上,主母也不是个宽容的,还药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过的还不如这长宁侯府,于是你又想回长宁侯府。”
“可是你一个不得宠的妾,困在后院,身契在主母手上,你的骁哥哥对你来说鞭长莫及,也是这个时候,在一次宴席上,你使了计策迷惑了房总督手下的门客,叫他向总督讨了你,你忽悠他护送你回上京,承诺他回到长宁侯府,便可以拜入侯爷门下。”
“没成想,那门客也是个骗子,到了这上京便将你卖入了这青楼。”
“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