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合作伙伴
上官莹知道丹尼尔需要能够先供货后结款的中国商人,这样的人上哪里去找呢?她在莫斯科认识的人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做裘皮生意的中国人几乎没有。她请金英、裘力帮忙,甚至问过李先生可否帮忙介绍可以先供货后结款的熟人,但都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上官莹一筹莫展。正在这个时候,她接到弟弟上官越的一封信,说他有个不错的朋友看到身边不少人在俄罗斯做生意挣了钱,也想在俄罗斯做生意,但不知做什么生意好,想跟上官莹咨询咨询。这要是在以前,上官莹肯定会一口回绝,说自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不认识什么人之类的。而此时的上官莹感觉“天助我也”!一直在寻找的机会来了!她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丹尼尔,并提议最好请弟弟和他的朋友一起来莫斯科看看,借此机会引导弟弟的这位朋友做裘皮生意,同时让弟弟上官越跟着一起做,这样他们有了自己相信的人——上官越,而上官越的朋友有了可以信任的人——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投资人——上官越和他的朋友。丹尼尔听了上官莹的话,不禁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上官莹,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上官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丹尼尔大笑:“你说的太对了,亲爱的!你太聪明了!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听丹尼尔这么一说,上官莹立马挺了挺胸脯,抬起了下颚,神气地说:“哼,当然了!”她感觉这是来莫斯科以来第一次,丹尼尔用另样的眼光望着她,那目光里除了喜爱,还多了一些什么,或许是敬重,或许是佩服,反正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上官莹和丹尼尔一拍即合,迅速开始邀请两位未来的“合伙人”。
第一年与上官越和他朋友的合作小有成就,合作三方都赚到了些许钱。上官莹的弟弟上官越和他的朋友来到莫斯科之后,除了去了趟红场,看了看克里姆林宫,其它时间都由丹尼尔带着在莫斯科各大市场考察。考察之后,上官越的朋友认为裘皮大衣成本高,不太容易大批量销售;退一步说即使可以走得起量来,以他们眼下现有的资金也无法满足大批量生产;另外,生产裘皮大衣从进料到生产,其过程和技术要求都比较复杂,他们作为新手恐怕难以掌控。因此,他们建议生产人造毛大衣。人造毛大衣成本比较低,找生产厂家也比较容易,同时由于价格适当,有可能形成大批量批发之势。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和丹尼尔谈了,丹尼尔很赞成。对他来说,只要能先供货后结款就是最好的合作。他可以卖裘皮大衣,当然也可以卖人造毛大衣,而且销售人造毛大衣应该比销售裘皮大衣更容易些,毕竟,人造毛大衣的造价低多了。况且,他还可以根据市场需要设计出大众喜欢的款式,选择流行的颜色。丹尼尔觉得人造毛大衣市场大有可为,愿意联手制造和销售人造毛大衣。通过上官莹,他和上官越及他的朋友达成了合作协议:丹尼尔负责提供人造毛大衣的款式及颜色,并负责在俄罗斯市场销售;上官越和他的朋友按照丹尼尔的要求寻找厂家,生产人造毛大衣,并按时将货物运到莫斯科。
上官莹的作用举足轻重,她既是合作的联络人,又是传递双方信息的翻译,还是来往账目总管。在最初及以后的合作过程中,上官莹一手牵着自己的亲弟弟,一手牵着自己的丈夫,都是至亲至爱,真正做到了公平公正。丹尼尔很辛苦,他每天天不亮就冒着寒风顶着大雪前往市场,因为来自俄罗斯各地的批发商都来得比较早,所以为了他们也要早早来到市场。货物销售完,上官莹及时将货款到市中心各换汇点儿兑换成美金,然后返给上官越。而上官越和他的朋友则根据丹尼尔的指令,利用返款或者追加投资,生产抢手的款式和需要的数量,运往莫斯科,以保证货源的供应。俄罗斯的冬季是漫长的,但能批发皮毛产品的时间也就两三个月,从10月到12月,大家都拼尽全身解数,争取在这几个月内销售掉几乎全部货物,因为一过了新年,基本上就不可能大量批发了,零售还可以,大多是降价清仓的模式;有些货就只能留到来年了。如果新年前卖出了所有货物,那就可以欢欢喜喜过新年了,大部分中国人会回国休假,过春节,来年再战。如果新年前积存下许多货物,那就可能赔了;不仅仅悲伤,还不得不想办法处理积压货物,大力甩卖以换取周转资金,为来年的生意做准备。1997年,丹尼尔和上官越及他的朋友小试牛刀,取得了多于期盼的成功,大家尝到了合作的甜头。他们从尝试制作和销售人造毛大衣,到认定了方向,对未来信心满满。大家都鼓足了劲儿,要在1998年再把生意规模扩大一些,再多赚些钱,事业、生活更上一层楼。
贷款买房
有了收获同时看到了希望之后,丹尼尔想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买房,成为房子的主人是他的心病,也是他努力的最大动力。他明白自己手头儿的钱不够全款买房的,但却可以首付,便想到了贷款买房。他和上官莹商量,贷款买房,先住上自己的房,虽然每月要支付一定的钱,但那已经是为自己的房支付,而不是房租了。如果明年生意像今年这么顺利,或许冬季过后就可以全款支付房费了。上官莹对于贷款是怎么回事不太了解,她在中国时大部分住房还是国家分派,很少有老百姓买房的,更别说贷款买房了。再加上丹尼尔的英语解释,她基本上没弄明白什么是贷款买房。但她也想住上自己的房,而不是来回来去地总搬家;如果可以分期付款买房,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她完全信任丹尼尔。自从到了莫斯科以来,凡是与俄罗斯相关的事情她都听丹尼尔的,即使丹尼尔哪儿做得不妥,她也不知道,她对俄罗斯太不了解,以至于还没有能力判断;她也有点儿懒,不想费力去了解,何必呢,一切都有丹尼尔呢。她向来奉行有山靠山没山找山的原则。她点点头,说:“好。”于是,丹尼尔就跑起来了。办理所有与贷款买房相关的文件,穿梭于房地产公司之间,选居住地区,选房。上官莹就是跟着跑,需要她签字时签字;选房时谈自己的观点;哪个房地产公司更靠谱,哪个居住区环境更好她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1997年春,丹尼尔和上官莹顺利地办理了贷款买房手续,住上了一个全新的大三居,虽然房子暂时不完全属于他们,但他们显然已经把它看成了自己的,两个人整天乐呵呵的。两个卫生间,两个卧室,过道大得可以放下一个乒乓球台子。一人一个卧室,上官莹总算可以天天睡好觉了。娜杰日达早在丹尼尔戒酒后就搬出去住了。因为娜杰日达在丹尼尔喝酒的事上没站在上官莹这边,反而总是护着他,上官莹那时就开始对娜杰日达心生反感了,后来在许多生活的小事上也产生了不少摩擦,比如上官莹有洁癖,而娜杰日达并不能像她那样任何时候都保持整洁;比如上官莹很怕动物,娜杰日达却偏偏养了只猫在家;比如上官莹对于厨房和浴室的整洁非常看重,但它们在娜杰日达用过之后总是显得凌乱或者不清洁。上官莹起初还忍耐着,但当她发现如果她和丹尼尔之间真出了问题,娜杰日达从来都是不论对错,坚定地站在丹尼尔一方时,她不想忍了。因为她希望在出现问题时,特别是和丹尼尔产生矛盾时,身边有个帮她的人,而不是有个给解决问题造成更大阻力的人。如果单纯她和丹尼尔,很多时候很多事更容易说通,而中间有个娜杰日达,问题倒变得复杂了。于是,上官莹向丹尼尔提出和娜杰日达分开住,可以挨得很近但不要在一个屋檐下。起初丹尼尔考虑到娜杰日达行动不方便不太同意,但随着一起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上官莹愈发无法忍受了,她把从噶琳娜老师那里学来的俄罗斯俗语讲给丹尼尔:一个厨房容不下两个女主人。她告诉丹尼尔,她要当女主人。丹尼尔也看出来由于上官莹和娜杰日达的摩擦,大家都不太愉快,终于下了决心,给娜杰日达在家附近找了另外一套房。他隔三差五地过去看看,帮忙买些东西或者做些需要的事情。不知道娜杰日达是什么心情,反正上官莹非常开心。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摆放家具,装点房间;厨房的炉灶光可鉴人,浴缸被擦得白得发亮,地板可以随意光脚走来走去,睡觉都没问题。总之,一切都如她所愿。
第一次回国探亲
生活向上官莹展开了笑脸,上官莹脸上也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她感觉到灰暗的天空透过来一束光,生活有奔头了,而且似乎慢慢地上了她所期待的轨道。她的内心蠢蠢欲动,她想回家看看。可回家的路比想象的要难。苏联虽然解体了,但最初几年的俄罗斯,有些与政策相关的事情其处理方法还像在苏联时代一样。比如,外国人在俄罗斯的身份问题。俄罗斯虽然不是移民国家,但上官莹嫁给了丹尼尔,所以她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长久居留身份。但因为是“长居”,人还是中国籍,所以按照俄罗斯当时的规定,如果上官莹要从俄罗斯出境,不管去哪儿,都必须提前45天向联邦移民局提出申请,得到批准后才可以出境,即使回中国也一样。而丹尼尔作为俄罗斯人,随时可以在旅行社办理旅游签证出国,一周时间即可。上官莹到俄罗斯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心历路程及生活经历真比在BJ十年还要丰富。她太想念家人了!更想念中国饭!吃了一年多的俄餐,她下狠心一旦回国定要大吃大喝,无论胖瘦。但就因为这个规定,她迟迟无法回国。上官莹又生气又无奈,所以当给她办理长居的工作人员说,如果她想办理俄罗斯护照,可以马上给她办的时候,她连想都没仔细想就答应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立刻回国,想象丹尼尔那样随时拿到签证。她如愿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办理,她拿到了俄罗斯护照。护照到手的当天,她就和丹尼尔一起直奔旅行社办了前往中国的旅游签证。
BJ的初夏,在离开家乡一年半以后,上官莹终于得偿所愿,带着自己的丈夫丹尼尔,满心欢喜,回到了父亲身边。一年半,时间其实不长,但短时间内生活的巨大变化和人物角色的改变,丰满了时间,让上官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说三十年为一世,上官莹的年龄刚好是跨过了一世,而她在过去一年半的变化,也仿佛来到了新的一世。父亲和家人是第一次见到丹尼尔,但当他们听到丹尼尔用俄式中国话喊着他们“爸爸”“妈妈”“弟弟”的时候,他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帅气幽默的小伙子。爸爸、继母在一家很讲究的饭店招待远方的客人,弟弟上官越一家三口和二弟(继母的儿子)也在座。家人的热情令丹尼尔很感动,但也有些招架不住。
中国人的好客习惯是不停地往客人盘子里夹菜,而俄罗斯人的吃饭习惯是要把盘子里的都吃光,结果丹尼尔一开始还文质彬彬地说“谢谢!谢谢!”兴致勃勃地品尝一道又一道的佳肴;吃着喝着,还时不时饶有兴趣地问上官莹这是什么菜,那个菜怎么吃,连连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吃!好吃!”他跟上官莹学的那几个中国词全用到点儿上了。到了后来,他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渐渐地似乎有点儿撑不住了,他看了看上官莹,又看了看满桌的菜,用筷子比划了一个圈儿,疑惑地小声问:“我都要吃下去吗?”上官莹笑了,笑丹尼尔的实在,她把丹尼尔的话翻译给大家,餐桌上立刻响起了忍俊不住的笑声,所有人都摆着手连忙说:“不用。不用。”一边说着不用,一边却还是不停地给丹尼尔夹菜,他们喜欢这个实诚得有点儿冒傻气却不乏幽默感的女婿和姐夫。丹尼尔抵挡不住家人的热情,不得不边用手挡着伸向他的筷子,边不停地重复两个词:“谢谢!”“不要!不要!”“谢谢!”
上官莹在BJ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其实还是爱丹尼尔的,起码,是非常喜欢的,至少,在萧然面前,丹尼尔给了她勇气,令她又抬起了曾经高昂的头。怀着昔日的留恋,带着当下的思念,上官莹约萧然单独见了面。当她看到萧然的那一刻,觉得一切都变了,变得天翻地覆!以往那个毛发卷曲,眉目清秀,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如今看上去那么瘦弱,眼睛仿佛也变小了,人也没了那种一直让上官莹看不够的贵族公子的帅气了。上官莹一向喜欢萧然的轻言慢语,如今它们仿佛变成了令人窒息的吞吞吐吐。这是怎么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完美爱人,她精神的支柱,只要他愿意,几个月前的上官莹可以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的——那个萧然,变了吗?没有。上官莹确信,是她变了。虽然只有一年半,但措不及防的生活变化改变了她。改变了她对生活、对人、对爱人的许多看法和观点。
她其实是在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曾经深爱的男人,与之相比,她更喜欢丹尼尔天生的漂亮和帅气,更喜欢丹尼尔的直接,喜怒形于色。当萧然上前一步拥抱上官莹的时候,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当萧然想亲吻上官莹的时候,她后退了,甚至推开了他。上官莹也不太明白自己,萧然的拥抱和亲吻是她在莫斯科的头一年梦寐以求的,就是在和他约定见面时间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曾闪过一个念头。可现在,她怎么一点儿也不想了呢?她只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她更喜欢丹尼尔那铺天盖地,令人心旌摇荡,可以唤醒灵魂的吻;喜欢丹尼尔那热烈而有力,仿佛可以把她包裹起来,让她只想蜷缩在他身上的拥抱;哦,还有那随时可能被他抱在怀里,扛在肩上的感觉!上官莹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萧然和她分手时显得那么绝情,他不是绝情,而是与她的缘分尽了。如今,她与他的缘分也尽了。相爱的人分手,只有旁观者看着惋惜,而当事人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了。
上官莹感悟到这一点,她比当初下决心要和丹尼尔结婚的时侯更明确地意识到:过去的过去了,她的当下和未来就是,不能再想入非非,要踏下心来,和丹尼尔好好过。婚姻是神圣的,既然走进婚姻的世界,就应该心静、认真,过好自己的日子。上官莹漂泊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在丹尼尔身上,在莫斯科这个城市。
丹尼尔和上官莹在上官越及他的朋友带领下参观了工厂,讨论并确定了面料的档次和颜色,确定了人造毛大衣的几种款式,明确了第一批货物的数量和发货时间。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经过认真的思考和商榷。虽然是小本生意,却关系着三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关系着上官莹和丹尼尔的生活,关系着他们是否能一举拿下正在贷款过程中的住房。上官越在送丹尼尔和上官莹回国前往机场的路上似乎是开玩笑,却非常认真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姐,姐夫,胜败成否,就在你们一举啦!”上官莹把上官越的话翻译给丹尼尔,丹尼尔滑稽地指着自己笑着说:“我,姐夫?”然后很严肃地点点头:“好!”这个“好”字发的是四声,但铿锵有力,郑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