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那个模糊但依然可见灵动娇俏的身影,原来那就是他们想让她变成的样子,也是她永远变不成的样子。
他们的声音很低,语调温柔,几乎是喁喁私语。
“阿爻哥哥,我想吃糖。”
“好。”
“我还要周游四海
八荒。”
“我陪你。”
“有很多地方我都想去,有很多事我都想做。”
“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漫长的,无垠的,应有尽有的时间,冷嫣想。
她真羡慕他们。
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有漫长的人生,而她,什么都不会有了。
风刃不但割着她的神魂,割着她的希望,割断了她的未来,也割着她十年来的回忆,割断了那些若有似无、懵懵懂懂,还未来得及懂得的情愫。
她生命里的所有色彩,随着她的生命一片片剥落,枯萎,露出底下真实又熟悉的灰色。
兜兜转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晦暗、污浊的雪夜,肮脏的雪在她身下融化,混合了腥臭的泥浆、牲畜腐臭的尸骸、血水和眼泪,她从泥淖中来,又回到了泥淖中。
原来她从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
随着神魂一点点瓦解,她终于恍惚起来,渐渐分不清什么是噩梦,什么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真实。
“娘……”她无知无觉,喃喃地唤道,只是出自本能。尽管娘也不要她,可她受了委屈,受了苦楚,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唤着,只是为了减轻一些痛苦,获得一些慰藉,哪怕这慰藉是假的。
最后一刀落下的时候,她骤然清醒,看向不远处模糊的人影。
她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遗憾和不甘,她才十七岁,她的生命才刚开始,她也想走遍四海八荒,想尝尽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她想活下去,哪怕
在灰蒙蒙的天地中,像蝼蚁一样渺小卑贱地活着。
她还是想活下去。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尊,”她的嘴唇无声翕动着,一滴泪从滑落下来,流过她眼角的泪痣,“这条命,我还给你了。”
……
“这便是阿爻哥哥替我寻的……”郗子兰天真地向不远处一指,好奇地打量着那具与她有八。九成相似的躯壳,她没说出“躯壳”两字,羞于启齿。
谢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少女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结霜的岩石上,右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
她的双曈涣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她直直地望着窟顶,仿佛要透过重重的山岩看一眼苍穹。
郗子兰也注意到少女失了神采的双眼,她轻轻惊呼了一声,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狰狞的死亡忽然攫去了她的声音。
随即她的眼前一暗。
“别看,”谢爻用手遮住师妹的眼睛,“抱歉,是我不好,没算好时辰,吓着你了。”
“她……死了么?”郗子兰像乳燕禁不住春寒,轻轻颤抖着。
“嗯。”谢爻瞥了一眼冷嫣。
她的腮边还挂着一滴泪,一淌下就冻成了冰,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微微闪烁着。
“她已死了。”谢爻收回视线,淡淡道。
她一直都是那么安静,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