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最近的一次,是阿娘七窍流血地死在他眼前,将那对墨玉耳坠交到他手上,嘱咐他好好活下去。
那一年他七岁,惊慌和恐惧在心间挥散不去。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冷宫中的日子,习惯了咬碎银牙活下去,再也没觉得有什么能让人忧惧。
如今他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皇姐不让他进漱玉宫又如何?他曾经不皆是独自熬过去的?
他自从出生起,身上就背着太多的重担,无论如何今生都要完成,在漱玉宫反而还束手束脚呢。
漱玉宫和皇姐,都太美太好,与他格格不入。
就当是做了场美梦,现在清醒了,他还是要走下去的。
陆景幽不断这样告诉自己,愈发觉得方才的忧惧很不应当。
但心底还是传来一阵无比清晰的失落,清晰到他无法忽略。
他不愿再徘徊下去,最后回眸流连一眼,逼着自己往冷宫走去。
待到他完全消失,漱玉宫的烛火依然亮着。
陆嘉念拢着披风,默默在虚掩着的小门上望着他,目送他越走越远,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
其间她好几回想出声唤他回来,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或许是今夜太过动荡,或许是知晓他在骗她,心里无法立即原谅,总觉得应该给点教训。
她还想着,若是陆景幽和从前那样,在她寝殿门口赖着不肯走,再过会儿她就放他进来。
可是他已经走了。
所以从前是装的,现在走得这么快吗?
陆嘉念略微气恼地鼓起腮帮子,怅然若失地回了寝殿,告诉自己:
走了好,走了干净,走了就别回来了!
她使劲呼出那口气,将烛火全部吹熄,躺在榻上陷入梦乡。
这一觉深沉幽长,陆嘉念神思涣散,整个人仿佛跌入悬崖般沉沉向下坠去,眼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许久才透入一丝光亮。
阴暗潮湿的密室、宽大的棺材、晦暗跳动的烛火,还有静静躺在棺材中的自己
陆嘉念朦胧地眨眨眼,忽然觉得十分熟悉,好像之前在梦里见过。
她一拍脑袋反应过来,确实梦到过!
就在她发觉自己重生一世的那日,她去见了被狼犬撕咬的陆景幽,回来那晚就做了这个梦。
她还记得上回很是离奇,陆景幽竟然割腕放血让她尸身不腐,喂她的尸首吃酥糖,皇兄也还活着闯进来在哭喊。
也正是那个梦,她才慢慢意识到,前世杀她的另有其人。
没想到这梦境跟话本子一般,还能间隔一段时日再续上?
陆嘉念暗暗好奇,屏息凝神探头望去。
幽暗的光线下,她的尸身依然不腐不败地躺在合葬棺中,可是
怎么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陆嘉念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安慰自己现在也不是人,壮着胆子继续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