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今日穿了一套湖蓝绣流云纹的襦裙,带着面纱。头上是单螺髻,用珍珠发簪固定,素净之下衬得一双眼眸清凌而富有神采。澹台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眼眸上。云意规矩地朝澹台桢行礼:“郡王殿下,久等了。”
“恰好辰时,不算晚。”澹台桢仗着身高,很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仿佛黑蝴蝶的翅膀。睫毛之下,不知她的清灵双眸藏着些什么情绪。
云意再次福身,目不斜视地登上马车,没有抬眸看他,亦无一句多余的话。
澹台桢的嘴角拉下来,一抖缰绳:“出发!”
正要开拨,珍娘忽地奔出来:“郡王且慢,珍娘有个请求。”
瀚海郡王不耐地开口:“你说。”
“云姑娘身边只有丛绿一个丫头,着实少了些,奴婢请求郡王让奴婢随侍云姑娘左右,陪云姑娘一同去北盛。”
这下云意都惊讶了,抬起车帘,望向珍娘:“珍娘,你怎么了?”
澹台桢走后,这州牧府就会留给新上任的地方官员,珍娘一个伺候过郡王的人,应当不会有人为难,为何巴巴地咬跟着云意?除非——
珍娘手指在袖中绞了又绞,跪下道:“云姑娘,奴婢仰慕北盛繁华,还请云姑娘成全。”
澹台桢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往屋顶一扫,嗤笑出声。珍娘听见,头垂得更低了。
众人皆看向云意和珍娘,让珍娘始终跪着不像样子。云意咳了咳,道:“珍娘,你上来罢,我同你说几句话。”
珍娘连忙答应一声,登上马车。云意定定地瞧进珍娘的眼底:“珍娘,若是做我的婢女,需得与我一条心,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会全心全意对姑娘,绝不敢有二心。”
“口说无凭。”云意从荷包之中拿出一粒黄色药丸:“你把这个吃下,解药我会每个月给你。”
丛绿眼角一抽,又若无其事地撇过脸去。
珍娘拿过散发着冷香的药丸,犹豫数息,张口吞下。
云意笑了笑,掀起车帘,对澹台桢道:“郡王,我留下珍娘,启程罢。”
澹台桢居高临下地睨着云意,她的笑意未曾消去,潋滟的眸光碎金点点,仿佛晨光熹微下的湖面,碧绿的水荇和白至透明的蘋花随水摇曳,柔若无骨。
哼,总算抬眼看他了。澹台桢嘴角拉平:“出发!”
马车辚辚而行,往格木雪山行去。
话说这格木雪山,在温国人的心中十分神圣。传说远古时期,因着神女降临人世,与凡人相恋,这才生出了温国人的祖先。温国的每一个人,都是雪山神女的后代。每逢雪山神女四月十八日的生辰,无数的温国人聚在格木雪山脚下,为雪山神女庆生,为家人祈福,为所求之事许愿。
一路上晓行夜宿,澹台桢与云意只在上下马车之时会碰面,每日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四月十五日,大队人马到达格木雪山脚下。
云意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一个个帐篷在草地上盛开,仿佛顶着伞盖的巨大蘑菇。丛绿感叹:“这儿的草原真大啊,远远望不到边。不像我们南都郊外的草地。”
珍娘笑道:“其实草地的尽头就是格木雪山,只不过格木雪山常年云雾缭绕,看不到,只有每年女神节祭祀过后,方显真容。”
云意朝远处瞧去,天边卷卷浓云,层层叠叠的,与碧绿的草地隔着一线,天上地下,颜色分明。
马车停在一顶青色的帐篷下,澹台桢翻身下马,径直掀帘进去。珍娘下车请示了一番,回来道:“云姑娘,我们的帐篷在主帐旁边,奴婢扶您下来。”
云意的目光落在白色主帐旁边的青色小帐上,点点头,扶着珍娘下车。
小帐简约到几乎简陋的程度,只有一张容一人睡的小床,还有一方矮柜,一壶一炉。
丛绿红了眼眶:“奴婢去找人,他们怎么能让姑娘睡这种地方。”说罢掀帘而出。
珍娘叹气:“奴婢先去把姑娘常用的东西搬进来,姑娘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云意环顾四周,打开矮柜,里面是几副碗筷。看来这小小的帐篷,把吃住全都包了。
帐外传来走动的声音,接着珍娘掀起帐帘,几个温国士兵抬着箱子进来,往地上一丢,敷衍地拱手:“行李都在这里了。”
珍娘赔笑:“有劳了。”
几人哼哼两句,忽地看到坐在床上的云意,眼睛直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云意羞窘,站起来背过身去。
珍娘咳了几声:“几位兵爷!几位兵爷!”
几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眼珠子,殷勤地把箱子摆正,擦干净:“嘿嘿,珍娘是罢?您仔细看看有没有少的,若有遗失、短缺,尽管来找我们。”
珍娘失笑,转变得太快了些,云姑娘的美貌,杀伤力真是大啊。也难怪,温国女子大多明艳奔放,似云姑娘这种温婉柔弱,如云似雪的江南雅色,确实在温国不多见。
美色惑人
几人还想再磨蹭着多看云意一会儿,被珍娘请出去了。只不过帐外的脚步声,挪挪挨挨,恋恋不舍。
云意转过身来,半遮着容颜:“珍娘,点一点行李罢。”
珍娘知她羞赧,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话。正打开箱笼清点,忽见丛绿冲进来,眼眶红红的。
云意问:“你提的要求他们都没应罢。”
丛绿抹了抹眼睛:“他们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当我是个纸做的人杵在那里,同一句话我说了三四遍,都没有人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