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光幼时曾见过一名白狄舞姬,长得确实漂亮,漂亮到让他的几位兄长为谁能和白狄舞姬春风一度而大打出手,闹到父亲甚至动用家法。
狄原道:“在下确实是白狄人,却不是贩卖同族的商人。此次前往淮上,便是听说吾有一同族在豪右之家为人奴婢,在下是去赎买她的。”
此言一出,越之光看待这个名叫狄原的小伙子的目光彻底变了,他对着狄原深深行了一礼,真心实意地说道:“兄台珍慕同族,林某佩服。”
狄原连忙扶起越之光,又问道:“林兄呢?这是要去哪里?不知你我可是顺路?”
越之光闻言可惜地摇摇头:“非也。在下要与侄儿去雍国,怕是不能与狄兄同路了。”
“雍国?”狄原好奇,“为何要去雍国?”
越之光:“有亲人在雍国,能照拂我等一二。”
狄原:“在下看林兄也不是一般人,难不成在燕国,楚国就没有亲朋?为何非要远去雍国?在下听闻雍国境内并不安全。”
越之光摇了摇头,说道:“燕国,楚国确实没有亲朋了,唯一的亲人身在雍国,即便雍国境内不太平,也只能去那里了。更何况,雍国的亲人来信说,雍国境内还是十分和平的,并不是外面说的那样,连闾左之人都被强行征兵。”
狄原笑了。
待双方分手之后,狄原看着越之光一行人远走的背影,冷笑一声:“唯一的亲人在雍国是吧。”
说出口的,分明是一道女声。
身后的仆从问:“翁主,现在怎么办?”
季鸢冷了神色:“杀了他们。”
仆从有些犹豫:“可是主公有令,若是齐王一行人要去雍国,让我们不但要放行,能帮的也要帮一把。”
季鸢想到了兄长季易水的嘱咐,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但转瞬,她想到越之光出口的那句“唯一的亲人在雍国”,神色又坚定了起来。
她喃喃道:“到底是我的未婚夫,我也想给他一条活路的——奈何,活路他不走啊。”
季鸢摸着腰间的玉佩——这是她和越之光订婚的玉佩,只是越之光并没有认出来:“若是放任齐王去雍国,那就是给雍溯平白地送政治筹码。越之光不就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吗?”
雍王溯到底姓“游”不姓“季”,这个姓氏很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刻要了雍王溯的命。因此越之光决定带季姜到雍国去,只要雍王溯收留了季姜,并让季姜按照辈分对他以“叔父”称之,那么天下人就都会想起来,雍王溯也是季氏后代。
季鸢的目光透过远处重重叠叠的山林,仿佛看到了隐藏在山林中的那一队身影。她喃喃道:“别怪我,是你先说,我与阿兄不是你的亲人的。”
【楚国,彭城】
楚王宫接见的,来自燕国的使者是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优雅的曲裾,脸上却分明带着外族人的样貌。
楚王辞只看了那姑娘一眼便认出来:“你就是渔阳翁主,季鸢?”
季鸢点头:“正是。”
楚王辞是个年岁与季鸢相仿的少年郎。他身姿挺拔,眉眼温和,看着别人的时候如同溶溶春水。
楚王辞问:“他们都说,你的母亲是白狄中山的后人,是真的吗?”
季鸢道:“家母鲜虞氏,正是白狄中山王的后代。”
“那你会跳邯郸躧步吗?”楚王辞问她,“孤听说,白狄中山的女子都会跳邯郸躧步。”
这话说得实在是冒犯,毕竟季鸢是燕王之妹,渔阳翁主,而不是一个白狄舞姬。
但是楚王辞长得是真的好看,每个见过他的女孩子都说楚王是个好人,多亏楚王辞这双多情的双眼上大分。
季鸢抬眸,看见的就是楚王辞那双溶溶春水般的眼眸,其中只有好奇,没有任何的狎昵与折辱。
季鸢的心底也生不起气来,她只觉得好笑。季鸢道:“我不会跳舞。”
楚王辞叹了口气:“孤还以为你会跳呢,楚王宫里的邯郸舞姬跳的一点都不好看。”
眼见楚王辞越说越不像话,下首一人再也忍不住地咳嗽了一声,提醒楚王辞适可而止。
然而楚王辞听到那声咳嗽声,说的却是:“蹇愿将军,你的嗓子不舒服吗?正好,渔阳翁主送了几根百年参来,你拿回去补补。”
蹇愿:“……”
季鸢好奇地看向蹇愿——
她听过蹇愿的名字,没有人会不知道蹇愿的名字。
蹇愿这一支蹇姓来源于风姓,其远祖乃是伏羲之臣蹇脩,素有贤名,屈子曾在《离骚》中说过:“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蹇脩以为理。”这说的就是蹇愿的老祖宗。
几年前,窦太主季峨山率领江东子弟强渡长江,其锋芒之盛整个楚国无人能够匹敌,楚国一败再败。
正是这个时候,年轻的楚王辞采用年轻的小将蹇愿为帅,与窦太主季峨山对峙于淮水,这才让季峨山多年不得北上。
而当年楚王辞用蹇愿的理由很简单——屈子曾夸耀蹇愿的先祖蹇脩,想来蹇愿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楚国重臣恨不得吐血,在楚王宫面前骂了整整一个月的“楚国亡矣”。结果日日又月月,楚国还没亡。楚臣的哀嚎好像还没有散去,蹇愿已经被楚人认为是春申君再世。
蹇愿确实是个刻板印象中的楚国人,穿着宽袍大袖,戴着高高的冠,脸上是一如楚王辞一样的温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宿将。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儒生,却让季峨山夺不下淮北的一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