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不言,但脸上的愠色未退。
孟氏便掩起帕子哭起来:“夫君,你也应当体谅妾身,这么大个谢府都要妾身把持,没有雷霆手段怎么能够御下?是,夫君说得对,这件事是妾身做的,衣服也是妾身找人仿制的,可是妾身原本是要送给九丫头的!不知怎么到最后……”
“夫君!那九丫头从小没有养在妾身膝下,今儿一见又是个心思重的,妾身原先真的只是想要给那九丫头一个教训,让她服软,不要往后将这后宅扰得鸡犬不宁!妾身是为了夫君好的呀!”
眼见着谢乾完全没有被说动的意思,孟氏立刻转头看向儿子,谢司彦会意,正欲上前求情,却被谢乾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六少爷一向受老爷宠爱,连他求情都不行,那这事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原本想要一起求情的谢云瑶和谢姝兰只能作罢。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留在这里吗?”谢乾看着堂下的一子二女,指着孟氏道:“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的母亲!”
孟氏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她是当家主母,竟然被当众骂作蠢妇?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从脚底爬上来。都是因为那个谢兰昭!那个该死的庶女!孟氏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错在你愚昧!你无知!错在你太把自己当回事!”谢乾的声音不大,但足见威严:“你以为你的儿子娶了平昌公主自己就是公主的婆母?你以为能在公主面前说上几句话便能借她的手铲除异己?愚蠢妇人!”
谢乾对着二姐妹道:“府里那样栽培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飞上枝头做那人上人!不论你们哪一个,若是像你母亲这样只拘泥于这宅子里的方寸天地,蠢而不自知,那你们就算爬上去也会摔下来!记住,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即便是进了这谢府,平昌公主还是圣上最宠幸的公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清楚!”
谢乾对着孟氏又道:“不过一个庶女而已,什么时候不能处理?你竟然敢利用公主的痛处来惩处一个庶女!难道不是蠢?方才平昌公主没有当面怪罪,那是看在子麟的面子上,否则不但是三房那个丫头要受惩处,今日这整个谢府的前程都要毁在你一个人手里!”
“这几日你便在祠堂好好反省吧,若是再有下一次,你这个谢府嫡母也不必当了!”
孟氏面色惨白,眼睛里尽是惶恐。越是如此她便越恨毒了谢兰昭,简直就要冲出去将她剥皮拆骨才能泄愤。
孟氏正欲为自己求情,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
自门外走进来一个青衣女子,正是今日缺席的冯葭。
“害人精!你还敢来!”谢司彦的年纪最小,也是最先沉不住气,指着冯葭的脑袋骂道。
怎么不敢来?冯葭在心里冷笑。
她不仅来了,而且早就在宴会厅旁边听了好一会墙角了。听到那公鸭嗓的公公喊公主驾到时,她便想进来看看,只可惜现在的她只是谢府不受宠的庶女,两人地位悬殊太大,自己不宜过早露脸,否则她真想看看一向端庄自持的平昌公主看见那件莲裙时的神色,是不是鼻子都气歪了?
又听到孟氏被教训得哑口无言时,冯葭则觉得心中畅快不已。
待听到谢乾说不会一个小小庶女,何必大费周章时,她又觉得满身仇恨的血液都被点燃了,他还是那个自私自利,视旁人性命如草芥的丞相,不论是前世的冯葭,还是这一世的谢兰昭,在他眼中便如蝼蚁一般,没有价值的结果便是被无情地抛弃、牺牲。
只可惜平昌公主伪装得太好,若不是前一世见识过此人的狠毒和疯狂,冯葭也会如谢乾一般认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经历了上一世冯葭知道一定还有下文,不过就是不知道是谁会承接来自公主的怒火,是被人当作棋子摆布的谢常蓉?还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孟氏。
“怎么,哑口无言了?!”谢子麟的手指已经快戳进冯葭的脑袋了。
冯葭不言,只是委屈地看了一眼谢乾:“父亲,昭儿做错什么了吗?”
昭儿?谢兰昭,就是那个在外十三年的庶女?
丞相谢乾闻言不由多看几眼,只见冯葭身着一件青衣站在那处,脸上还带着未干到泪痕,长及腰没有任何装饰,却越承托出她这张脸楚楚可怜,像块天然未雕琢的美玉。
越看丞相却越心惊,当年娶她的姨娘就是因为对方惊艳汴州的美貌,即便是个青楼的清倌,他也纳了,而谢兰昭竟然完完全全继承了姨娘的美貌,刚刚十三便已经初具那婀娜多娇的江南美人的雏形,然而令谢乾更加意外的是,她的容貌虽然像姨娘,但眉眼之间的神采竟然有三分像……冯葭?
不同于谢云瑶美如富贵牡丹,也不同于谢姝白美的端庄优雅,谢兰昭自带三分清冷气质,像是雪地里绽放的雪莲花。
这样的美貌如果能够加以利用的话……
谢乾原本是看不上一个小小庶女的,想着处置了便处置了,可现下眼神却缓和了几分,看着冯葭一身的水渍问道:“我且问你,今日府上有贵客来,你迟迟不出现,现下才姗姗来迟?”
冯葭立刻跪下去:“父亲,女儿原本早早出门,可是路上却遇到了十妹妹,十妹妹见女儿穿的华服非说自己喜欢,可是这件衣服是母亲送与我的,是女儿珍视之物,怎么能轻易给了十妹妹呢?”
谢乾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孟氏,孟氏仓皇低头。
冯葭接着道:“谁知道十妹妹见我不给便……”她有些哽咽,竟像是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便不停打骂我,说我是个低贱庶女,配不上这件衣服,便将那衣服强行抢了去!”
冯葭擦了擦眼泪:“女儿只能回去寻件旧衣穿上,可是时辰也是耽误了,女儿心里焦急又不认得路,加之天黑,便慌不择路闯到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废弃的荒宅……”
“说谎!你不认识路难道不能问府里的下人吗?领你的嬷嬷呢!”谢司彦又开始作。
刘嬷嬷双腿一哆嗦,差点就跪下了。
孟氏咳嗽一声。今日宴席上她抽调了所有的下人,连庭院洒扫都在这宴会厅待命,府里自然是没有其他下人,至于领她的刘嬷嬷……自然也因为怕引起对方警觉,刻意调开了,这事情若追问下去,不是她居心叵测,就是她用人不善,怎么看怎么是个错。
于是孟氏打断道:“后来呢?”
“后来我打算往外走,尽快走出那园子,却被石头绊倒,跌进旁边的池塘里,好在那池塘不深,女儿只是湿了鞋袜……请父亲母亲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