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众人见状,面色不改好似无甚意外,继续安静吃饭,只心下不知是何想法。
似乎看出他们二人浑身散发的不自在,饭间,陈世杰极是善解人意的与两位客人拉着闲话,不时为他们布菜,以此缓解双方的不适之感。
“对了,安弟不是说今日是随卖粮队伍进的城么,那其他人呢?望喜兄弟的爹爹也在吧,何不带上他也到舍下坐一坐呢?莫不是都去住客栈了?”
“我爹他们回去了,不在城里过夜,今晚就我跟少安留下来。”
望喜兄弟鼓着满嘴饭菜应了一句,含混粗粝的声音听得陈家众人一愣,略微嫌弃的余光扫过来,顿时糗死了袁少安,朝那人暗暗翻了一记无形的白眼:哥们儿,你其实不是来开眼界的,是来给陈家人开眼界的吧?
并未觉出异样或是忽略了异样,陈世杰仍是那般热情:“呀,这个时辰回去么?太勉强了吧,若是有不便之处,可来陈府与我说一声看能否帮上忙安排一二才是嘛!”
“没啥的。”少安咂了一口香醇美味的鲜汤,回道:“乡下人走夜路不怕,人那么多你也安排不过来的,谢谢世杰哥嗬嗬。”
“可凤凰村离县里毕竟有些路途,若是这么晚走回去,岂不是……”
“没事儿陈公子,咱们来时大都赶着牛车驴车拉货的,卖了粮货没了车子轻松了,他们往上一坐,回程比来时快很多的,就是肯定比不上你的马车快哈哈……今晚他们肯定能回到凤凰村,我跟少安就想今晚来……就想留在城里歇一晚逛逛街,明儿再回去。”
对话到这里,意思已分明。陈老爷咽下一口菜,停下筷子望过来,主人的风采与礼数毫不含糊,
“既如此,二位小兄弟今夜便在寒舍歇一晚吧,既然来了就是我陈家的客人,断没有让你二人又出去住客栈的道理。福来,去准备两间客房。”
“那……多谢陈老爷了!”
虽然尴尬,到底是达成目的了,少安与望喜对视间,具是大大甘了心。
一顿夜饭在主客双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气氛中开始结束。饭后,被留下过夜的两位客人在陈二公子的陪同下,出门逛了夜市,回到府中送至门口,约定明日再领他们于府中走一圈看一看,交代下人好生伺候,这才话别离去。
送走陈世杰,袁少安与刘望喜才彻底放松身心,一人歪在一张椅上,长叹一声,紧接着抒发感慨。
“唉——果然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乡下人能懂的,啧啧啧……”
“唉——果然是大户人家,院子大房间大,吃饭的桌子也大,饭菜那么好吃,啧啧啧……”
“吃吃吃!就知道吃!刘望喜你知不知道吃饭那会儿你都丢脸死了!”
少安踢他一脚,忍不住开腔数落。被踢之人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再还施彼身,长腿一伸踢回去,怼回去,
“你不丢脸呐?一个劲儿在那跟人陈公子瞎扯,我瞧人家陈夫人脸都要绿了。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呢,明知道陈公子喜欢男人,还当着他全家人的面上赶着跟人热乎。”
两人说的都没错。刘望喜十足十的乡野村夫形状,的确惹得陈家人不甚喜欢。然而这只是小巫,他们真正介意的,是袁少安与陈世杰的亲近热乎劲儿。
陈氏一家人都清楚陈世杰的取向,此等异于常人的喜好于一般极讲究三纲五常的礼教森严的书香世家而言,不异于大逆不道。而陈世杰对此却是直接坦荡而非委婉隐瞒,可见这陈家,绝非一般的书香之家。
可是,即便再不一般,也没有不一般到,能容忍自家嫡子喜欢男人且看上一个乡下养猪的男人。虽然袁少安相貌还过得去,举止并不太粗鄙,人也算是机灵,并且是陈世杰的恩人。
别看刘望喜外表看着就是个傻大个愣头青,关键时候心里门儿清着呢,三句两句点醒了袁少安,提起了她自始至终都未正视过的问题,她是个男装女子,在外人眼里就是男人呀。而陈公子喜欢男人是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难怪,她自去县衙开始便觉察有异样,难怪陈家人对她这个恩人态度如此淡薄,原来一切均与陈世杰陈二公子有关。
絮絮叨叨又互怼了百八十句,时辰已至亥末,夜已深。赶走刘望喜,少安兀自沉默着坐了良久,思考着是否有必要试探陈世杰对她有无男男之意,思考着是否有必要开诚布公,与世杰哥哥坦白身份……
这般带着心事,袁少安进了侧间的澡房,揭开浴桶上的大盖子,探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抓起陈家侍女送进来的换洗衣物这儿瞅一瞅那儿摸一摸,再点点头,搁下衣裳开始宽衣解带,脱光身子直面夜凉,打一个哆嗦,抓了台上一把花瓣撒进桶内,正卖力搅拌着,头顶上方徒然传来瓦砾碰撞声,紧接着是“窸窣”一声好似有何物掠空而去,登时惊飞她三魂七魄,惊得她心跳突突,惊得她慌忙蹬上小木梯,光着身子一骨碌跳入水中埋下去……
我滴个娘惹!大半夜的闹鬼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抱歉!
女贼
水中憋气着实不好受,良久,袁少安自觉到了极限,在厥过去的前一瞬出水,大大喘气,长长叹气。
呼……谁能想到,来趟陈家见识还未长完,倒是无端被吓飞了魂。
因着不明状况,心底也犯虚,少安在水中待了一小会儿便草草爬出来擦身着衣绞发,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敢踏出澡房,开房门探头向外扫一圈,乌漆麻黑啥也没瞧见,更是心惊害怕,“啪”一声合上门,死死闩住,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内室窜上床,蒙头盖脸躺上去,湿漉漉的秀发及松松垮垮的外衣愣是没心思顾上,就那么颤抖着窝到眼皮打架,深夜才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