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含笑点头,带着堇竹去了太夫人房里。进到厅堂,见二夫人、三夫人也来了。
二夫人脸色灰败,仓促地对顾云筝笑了笑,又无奈地瞥了一眼太夫人的方向,以此告诉顾云筝她是被强行唤来的。
三夫人已有段日子没露面了,但是气色很好,因为衣衫宽大,还是不显怀,只看得出脸颊圆润了一些。她对顾云筝报以从容、善意的笑。
两个妯娌的态度是可喜的,顾云筝一一报以礼貌的微笑,又分别给太夫人、秦夫人、尧太夫人行礼。随即,二夫人、三夫人过来见礼。
三夫人匆匆握了握顾云筝的手,微声道“别担心,我帮你。”语声很轻,但是语气坚定,目光亦是。
这样的三夫人,让顾云筝意外,心里暖暖的,她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予以信任的点头微笑,这才回身落座。
顾云筝悠然落座,看向太夫人,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太夫人到此时,心绪复杂。如果膝下两子的妻子有如今的顾云筝这份镇定、冷静,该多好,她若有这样一个媳妇帮衬,在霍府必然能够享一世安稳。可惜,两个儿子娶到的人都是关键时候临阵退缩,甚至于会胳膊肘往外扭。说真的,她不能厌烦顾云筝,她只是不能再留着她了。
短短时日,顾云筝就将三夫人、安姨娘拉拢过去了。三夫人到无妨,安姨娘却是太夫人手里一颗敛财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被顾云筝保护了起来,让娘家兄长与霍天赐、秦家、范家的生意终止,三家人再不会有可观的进项。
再有就是顾家的事。顾云筝服避子药的事是真是假,太夫人并不能相信顾太太的说法那棵墙头草的话,她以没办法相信了。但这件事霍天北一定是知道了,不知道的话,顾丰怎么会突然被派到了南疆赴任。毋庸置疑,如今霍天北心里一定恨死了她。
总而言之,顾云筝已经将太夫人所有的计划都毁了,眼前的、长远的,都毁了。她得重新布局,而要重新布局,就必须除掉顾云筝。
太夫人想,不是她没有容人之量,而是有些人她再欣赏也没用,必须要除掉。她要为子孙筹谋,要让霍家成为自己两个儿子的霍家。若是她的谋算落空,就不是失去荣华那么简单了,她与子孙很可能会成为霍天北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得了几年,却瞒不了一辈子。霍天北迟早会知道的。她必须赶在他知道之前,毁掉他,毁掉他的一辈子。明知很难做到,却不得不做。
太夫人敛起思绪,清了清嗓子,语声温缓沉凝“秦夫人是我娘家嫂嫂,尧太夫人是我至交,不算是外人,帮我料理家事、做个见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可我如今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又事关重大,只得烦劳二位了。”
秦夫人与尧太夫人俱是笑道“应当的,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事关重大顾云筝思忖着这四个字意味着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小四休妻。知会他之前,你们都帮忙评评理,看我应不应该这样做,看我是不是为了小四好。若是你们都觉得是我无理取闹,我会给小四媳妇赔罪认错,来日你们只当今日没来过霍府。”太夫人定定地看住顾云筝,“小四媳妇,你也别急别恼,觉得委屈只管与我们说明,为你自己辩驳。我们好歹也做了一年多的婆媳,我也不想真走到那一步。”
闹着让子嗣休妻,还能把话说得这样委婉动听,满京城也没几个人能做到。顾云筝会心一笑,语声恭敬“我明白您的苦心,您对我有什么不满之处,只管道出。心急气恼我不敢,只是觉得有些突兀,我一直以为与您情分匪浅呢。”
秦夫人、尧太夫人看着顾云筝的目光很惊讶,随即就有些为太夫人担心明知婆婆起心要把自己赶出门去,换个人早就惊怒交加了,顾云筝的态度却是这般平静恭敬,着实不能让人小觑。
太夫人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冷漠无情“先说第一件事善妒。春日,小四房里的穆姨娘莫名其妙地被关到了后花园灌药,而且手法残忍,竟要让穆姨娘饱尝三四个月的灌药之苦。这件事小四被小四媳妇说动,为她做主,我不好说什么,极力将这件事压下,才没传出疯言疯语。可是之后,小四媳妇不给房里的两名妾室安排侍寝的日子,实在是教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就在方才,听说秦姨娘被掌嘴了为何我要她去正房服侍五少爷,她做错了什么诸位若是不信,我让人把秦姨娘带来。”
就知道要给她扣个善妒的帽子。顾云筝报以一笑,“您继续说。您说完了我再说我的道理。”
太夫人微微挑眉,真没料到顾云筝不急于辩驳,惊讶也只是一念之间,她微微颔,继续道“这第二件,便是无子。顾太太离开京城之前亲口对我说的,小四媳妇无意为小四生儿育女,已服了避子药。诸位不相信的话,可请太医来给小四媳妇把脉,看她有无服过避子药。”
在场几人听了,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顾云筝依然坦然自若。善妒、无子,接下来就该是不孝了吧
果然,太夫人继续道“再有便是不顺父母。当初我让林家三小姐进霍府为妾,不少人都听说了。小四媳妇阳奉阴违,在我面前满口答应,转头就用了歹毒的法子压着林太太反悔。这可是善妒加上不孝的行径,也有人证。需要的话,我会将人证带来对质。”
典型的颠倒黑白。最成功的谎言是半真半假,这种谎言顾云筝常说,而太夫人也是深谙其道。
顾云筝这才和声道“善妒的事,太夫人不妨从头查起。关在后花园的除了穆姨娘,还有您安排到我院子里的夏莲。她们两个趁我生病,在药里下毒,我险些丧命。谋害正室的妾室,难道不该处死不该受点儿苦楚没错,侯爷知情,我与侯爷商量之后,因着两个人都是从您房里到了四房的,这才没有深究,没将事情闹大,把她们关在后花园的。人还没死,您想询问,随时可将人带来。”
三夫人松了一口气。秦夫人、尧太夫人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顾云筝闲闲地抚了抚手边的茶盅,语声变得漫不经心,“至于别的事,我只是照侯爷的意思行事。侯爷想亲近哪个妾室,我不会拦,也拦不住;侯爷不想碰妾室,我将人送到他面前也没用,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至于秦姨娘,您现在就把她带来吧,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命人打她。话说白了,我就算是打罚妾室,又有何不可”她视线在太夫人脸上定格,语气有了点儿不屑,“一个小妾罢了,别说我不屑动她,便是日日惩戒,又有何不可寻常妾室每日立规矩、战战兢兢度日,您是最清楚的。而我房里的妾室,何曾被那样对待过”
后几句话让太夫人的脸色不可控制地变得阴冷。顾云筝分明是故意揭她的短儿,故意说给她的听的。着实的可恨
顾云筝说无子之事“至于无子的事,您早不说晚不说,我爹娘刚走您就说。可也无妨,走了没几日,追回来也不是难事。您一面之词不足为证,还是等我爹娘回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到时候也让大家听听这件事与您有无关系。”
秦夫人看了太夫人一眼。怪不得这人不设法让她的庶女博得霍天北的青睐,原来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顾云筝。明白了,到这时才明白了以前一些不解之时。
“再说不孝这件事。”顾云筝语带轻嘲,“放眼整个京城,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子嗣添妾室的人,也只有您霍太夫人一个吧说我阳奉阴违您之前往我房里送了三个妾室我都二话没说,到第四个我就不同意了说出去您自己相信么再有,林家如今已获罪流放,您却说有那件事的人证,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您私藏罪臣家眷并与之来往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便是侯爷不怕,您落得个不识大体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她只能拖延时间或是旁敲侧击,若是直接回应太夫人所说的话,等于是自投罗网。而那些旁敲侧击的话,也是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饶是太夫人也不敢接。不过是似是而非的话,不过是打哑谜惹人遐想,谁不会
没有谁比太夫人更明白,她说的善妒、无子、不孝根本经不起推敲,都不需找什么人证,只要霍天北出面说几句话就能将她的话完全推翻。幸好,她也只是虚张声势,就是要人们看到顾云筝这能言善辩的一面。
太夫人笑了几声,转脸看向秦夫人、尧太夫人“你们看,我这四媳妇是不是格外的能言善辩”又对秦夫人道,“她初进门时的言行举止,你是清楚的,如今你再看看她,是不是判若两人”
秦夫人反复审视着顾云筝,面色越来越差。真的是判若两人了,一个人,真的能够有这样大变化么尤其以往顾云筝很少回娘家,房里又有夏莲把持,不可能有谁指点。她之前听了太夫人的打算,只觉得荒唐,便是能成事,也会有强词夺理之嫌,可此刻看来“你的意思是”
太夫人的手指向顾云筝,“她诸多行径、做派都非我原先那个四媳妇了。我怀疑府里出了诡异之事,她是借尸还魂。”她语声猛地拔高,“如今的这个人,绝不会是我原先那个儿媳妇”
众人皆为之色变,视线齐刷刷落到顾云筝身上。便是一心站在顾云筝那边的三夫人,也是惊诧不已。
太夫人拍一拍手。
杨妈妈带着钱妈妈走进门来。
钱妈妈跪倒在地。
太夫人从身边丫鬟手里取过几份请帖、几本剑谱,“各位看一看上面的字,这两种字体是不是完全不同剑谱上的批注是小四媳妇以前的字。”她深凝了顾云筝一眼,眼神竟闪过一丝恐惧。
顾云筝听了这话,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牙疼那晚,堇竹就与她提过了,说太夫人从管事手里寻找她写过的没送出去的请帖。原来从那时起,太夫人就在谋划指证她借尸还魂了。可惜她当时牙疼的厉害,没放到心里。
她飞快地转动脑筋。
太夫人要找到她如今写过的字,太容易了,起先恐怕也不过是看看有无可能利用字迹做文章可以将她小时候写过的字和如今的字体对照,找一个说话有分量的,硬说字迹不同也行。而事实却是能让任何人震惊的她如今是循着意识写字,字体怎么可能与原来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