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淮安还待劝些什么,赵元冲忽然抽出有些苍白的右手按在他臂上,“回屋吧。”
路过辰良身边的时候,却瞥见他手上的高盏漆盘,赵元冲问道,“这是什么?”
忙掲起盘盖,老太监道,“是景阳宫膳房那边刚做的杏蓉糕,太后命老奴给殿下送过来,还热着呢。”
他言语间加重了“太后”二字,存了心要这母子两记着些对方的好处。
然而赵元冲反应尔尔,只触手碰了碰,果然还是温热的。他神情又一顿,还是笑了笑,却说,“可惜了,那人今天不在,他原是最爱吃这些的。”
听他如此一说,常淮安心中又是一紧,忙去看太子的脸色,见还算是缓和的,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辰良又道,“小爵爷总该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不妨差了人给送到伯爵府去,想必小爵爷也是十分欢喜的。”
“今日啊,今日…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十分欢喜…”又将手收回套中,赵元冲叹道。
常淮安偷偷瞪了辰良一眼,怪他多嘴乱说话。
辰良眉心一跳,方知自己又闯了祸,在心中暗暗吐舌,再不言语一声。
“太子殿下,回屋吧。”
赵元冲应了一声,随着常淮安进了屋。并未去寝殿,一路走来,却是要去书房的架势。
常淮安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宫人,怜他在外边冻了半天,忙说道,“殿下,今日就算了,莫要再累着。”
“无妨。”
却说此时此刻,京城城东,沉水巷口,一行四人阔步走来,街边百姓远远瞧见,纷纷让路。
倒不是因为这些人沿途掀摊逢人踢打,但在旁人看来,也着实差不多。
四人气势俱是威风凛凛步履卷尘。后面护院打扮的二人器宇轩昂高大威武,活脱脱分明明的凶神恶煞。中间一人似是小厮,也仿佛仗着人势,十分傲慢。
而为那一人。。。不是很高,也不是很矮,远见只觉身形修长腰窄肩薄,兼具英气秀雅。
这人着一身枣红长裾,莲花底的云锦窄缎封了腰,被一条双头玉珠锦绳系着。同色广袖外氅上缀边的裘毛正随步履擦过一段白皙的脖颈,金玉华贵,绝美无匹。
待路边之人要再看他长相,三人却匆匆如风掠过,已去的远了。
任是路人再没眼色,也晓得这人非富即贵,且。。。心情该是十分不佳。
出了沉水巷,走到顺阳大街,那贵公子本疾步而行,忽地停下,“咦”了一声,回过头。
只见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瞧着背影体格宽阔颇具形态,女的此时堪堪侧过脸说话,只见那女子生的娇美可人又体态婀娜,倒是个难得的俏佳人。
那贵公子打量了片刻,问旁边道,“这不是单俞和他娘子卓氏?”
小厮点头笑道,“正是。世子您瞧,再往前走不就是卓氏开的香粉坊了?”
那公子嘴角含着玩味的笑意,挥手就让两护卫上前拦人。
这一动静起的突兀,路人一瞧,这竟是要当街强抢民女的架势?!
卓氏自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只往丈夫身后躲去。
可两凶神恶煞的护院拦在他二人之间,卓氏哀戚无助,只嘤嘤而哭。
单俞着急无措,偏他是一介书生又拳脚不佳,喝骂道,“益京如此朗朗乾坤之下,我单俞也算天子门生,你等作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不怕王法降罪么?!”
此言未落,他背心被人一踹,扑倒在地,又接连受了身后人好几脚踢打。
卓氏在一旁心焦如焚,只哭喊让那跋扈的公子住手。
那公子一听美人央求,便果真住了脚。
“天子门生?好大的阵势,”他背着手走到单俞面前,又踩住他肩膀,一指城中方向,笑道,“益州府衙门就在那儿,尽管去告我,记得说清楚讲明白,来恭诚伯爵府要人。”
说罢,他挑挑眉,转身瞧着卓氏梨花带雨的脸蛋,伸指戏谑轻弹了一下,满意道,“带走。”
两护院不由分说,强拽着卓氏就往城西方向走去。
单俞伏地大哭,一听那人说恭诚伯爵府,更是呼天抢地,一介穷酸秀才,怎可跟侯门爵府论是非?
路人都觉他可怜,方才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插手,此时才敢过来劝说。
一人道,“单公子,这谢家的小爵爷向来如此,你也莫要伤心了,听闻谢爵爷深明大义,你去恭诚伯爵府看看?说不定能要回你家娘子。”
另一挑担人哼了一声,“我看未必,我刚从城西回来,那小爵爷刚在李婉韶小姐处抢绣球吃了哑巴亏,一腔怒气正无处泄,也是卓家小娘子命不好刚巧给他撞上,这事我看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单俞哭丧着脸问道,“莫非真无法了?我家娘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同样书生打扮之人道,“单兄,你不如真去益州府衙告上一状,我倒不信益州府衙门如此明目张胆包庇权贵!”
那挑担人在一旁凉凉又说,“等状告完毕,益州府衙门要回人,怕是卓小娘子。。。嘿嘿,”他这一笑颇下流且有深意,旁人自然都懂得是何意,“你不如指望谢小爵爷玩够了把你家娘子给送回来。”
单俞一听,不知是绝望还是怯懦,也不去恭诚伯爵府要人,也不去益州府衙告状,只瘫坐在地,全无生气。
(注1:“晚绿寒红”之说取自晏几道《行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