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的名字带口音念跟“赤裸”一模一样,村里的小孩就给他起外号。
“奶奶个腿儿的!”他最烦别人这么叫他,也不犯困了,腾地站起来,翻过柜台冲出小卖铺。
三个大孩子早有准备,拳头大的雪球纷纷朝他脑袋砸过来。
池落没穿外套,只穿了身深蓝色的单薄运动服,光脚穿了双人字拖,也不嫌冷,身形轻盈地左右躲闪,只被砸中了一回。
他开始反击,几个小的也不哭了,蹲在地上努力地搓雪球,供给池落,让他报仇。
“哥!”单权来的时候,看见池落奸笑着,左手按着一个,右脚踩着一个,右手拿着个断了把的铁锹铲雪,正十分起劲地往俩大孩子脖子里灌。
“……”单权对他这种“以大欺小”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把快被灌成雪人的大孩子提溜起来,说道,“我爸让你上我家吃饭去,你下班就过来呗。”
池落抬头望了眼天,太阳隐藏在西边山顶旧棉花一样的云层后面,显然离他下班的时间还早,但他不care,毫不犹豫地说:“一个月就给我五百,不干了!走走走,现在就上你家去!”
单权家是卖豆粉的,也卖一些炒菜面条。
豌豆磨成细豆粉,煮熟后鲜嫩浓稠,淋上单家祖传的油料汁,再撒上芝麻、花生碎和香菜,喷香诱人入口爽滑。附近的村子里的人都喜欢早上来一碗,要不一天干活都没力气。
单权在镇中心中学读高二,平时住在镇上的表姑家,周末回来。他妈妈十年前病死了,家里就他跟他爸。
单老板干活十分麻利,十几分钟就炒好了五个菜,他把炖好的河鱼端上桌说:“小池饿了吧?先吃点。”
池落把长过鼻尖的额撩起来,连同后面长一起胡乱一扎,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他五官精致线条清晰皮肤还白。一双桃花眼,眼尾细长微微上扬,上唇薄而呈双段下半圆形状,嘴角自然上翘,笑起来像只猫。
他笑问道:“单叔,你做这么多干嘛?今天有什么好事?是你谈恋爱了还是权儿谈恋爱了?”
单老板在围裙上擦擦手,说了实话:“孙翔跟他奶奶一会儿也要过来。”
池落的表情未变,但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了下来,说:“叔有客,我就先走了。”
单老板拉住他,“诶,小池!”他面露难色道,“孙家奶奶让我叫你来的,街里街坊的,她又这么大岁数,难得开一回口。你……哎!你也别让我为难,坐一起吃一顿饭总行吧!”
池落三天两头在单家豆粉店蹭饭,单权叫他哥,他也把单老板当亲叔,犹豫片刻,别别扭扭地又坐了回去。
单权坐在门口写作业,闻言急了,声音不自觉大了些,“爸!您不能这样!您这是逼我哥!孙翔那王八……”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孙家奶奶就来了。
孙家奶奶身边跟着一个二十五六岁、敞怀穿着皮夹克、戴着金链子的圆寸男人。
孙翔是十里八乡恶名远扬的混混,成天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调戏小姑娘,谁都不放在眼里,据说还跟镇上的黑丨社会认识。
单权有点怕他,闭上了嘴。
孙翔几步上前,搂住单权的肩,皮笑肉不笑道:“说我什么呢?权儿?”他手背拍拍单权的脸蛋,“怎么不说了?怕风大闪着嘴?”
单权紧张地浑身僵硬。
孙家奶奶一拐杖打在孙翔大腿后边,孙翔坏笑着摸了摸剃成龙图案的头顶,放开了单权。
单老板迎了出来,“我把人叫来了,婶儿。哎……剩下的你自己说吧,我可不管了!”说完他就点了根烟去后厨了。
池落背对着门,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孙翔推开单权,几步迈过去,大喇喇地坐在池落对面。
池落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拿起包了浆的茶壶倒了杯水,推到孙家奶奶面前,微笑着打招呼:“奶奶好。”
“诶诶!好……小池啊……”孙家奶奶在池落左手边的位置上坐下,双手搓着外套粗糙的布料,欲言又止道,“上次跟你提的事……你看,我把翔子也叫回来了,奶奶求你帮帮忙……”
她快八十了,一辈子老实本分,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家里却出了个成天闯祸的混混孙子。孙翔父母在外打工,孙翔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没少操心。
池落道:“奶奶,上次我就跟您说过了,这件事我帮不了……”
孙家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得池落很是不忍。
孙翔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拿起筷子扒拉起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