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我没有忍住笑,“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祝余减小了力度,“现在呢?”
“还是有一点点刻意。”
“好的。”祝余很耐心,他又放轻了,“这个呢?”
我感受到了。
那小小的、悠缓的、存在感如婴孩一样的呼吸。
我侧过身去看祝余。
月光透过窗户,打在我的房间,打在祝余的脸上。他很英俊,一双猎狼似的眼,高挺的鼻、坚毅的下巴上,一抹笑淡淡地被唇角勾起。
我扯着被角,手偷偷摸了摸又擅自升高温度的耳朵。
“祝、祝余。”我说。
“谢谢你。”
祝余说他要找的人还在西区流窜。
我所在的地区鱼龙混杂,多是舞厅和夜总会,因为早年间出过的群殴事故,兼城市开发停顿,房租比其他地方便宜。普通人生存的韧性很强,所以即使这里臭名远扬,也有用正经渠道讨生活的寻常百姓。
林禅语阻止不了我收留祝余,但她明令禁止我和祝余的其他事情有牵扯。“尽量不管不看不问。”说这个的林禅语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凌艳的眉目张扬,“虽然你捡回的是个帅哥,但看那样子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那……”我好奇地问,“他像个什么人?”
闻话的林禅语顿了顿,她掐灭香烟有些吃力地看我,我知道自己又暴露出了无知的一面。亏得卤肉小摊前面有玻璃,阻挡她因为怒我不争而试图捏我的脸的手。
“小土鳖。”这个称呼没有恶意的,“你要不要看看《古惑仔》电影?”
我非常坚决地摇头拒绝:“我不喜欢见血。”
“不喜欢见血——”林禅语故意拉长声调,“那为什么喜欢祝余?”
“啊?”我夸张地感叹了一声,“祝余是古惑仔吗?”
林禅语沉默,过一分钟后不再沉默的林禅语说“孺子不可教也”。
好吧,我的确是不如何聪明。
打工的日子其实很枯燥。卤菜的前奏几乎是老板一人包办,他极宝贝自己的独家秘方。我能够学的就是确认食物的熟度,拌菜的配方、掌握放料的尺度,而这些随着我天天剖鸡解鸭已经深深刻在脑海。对于眼前的买卖,虽在和人交流中还不算从容自得,但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惧意和新鲜。
而祝余很新鲜。
祝余是一个我不知道来处的天外客,他屈膝坐在西区的昏暗巷尾,身上只一点儿照不亮全身的火光。他有年龄,告诉我正在追债,却并没有说清那人拿走的是什么款项。是黑社会吗?是毒贩吗?祝余好像给了我否定的答案。可他不同于我见过的所有人,同他一样高的没有他强壮,和他一样强壮的没有他整洁。
在没有顾客的无聊间隙,我因为这份新鲜不得不对神秘的祝余进行钻研。他是老板吗?那样高的身量又或许是运动员,他是军人吗?可备受崇敬军人如何又被家里限制消费?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少少,知道的工种过了一遍,觉得祝余或多或少都不适合。
林禅语的话围绕在我耳朵,我看着眼前的美食,小声地问它们。
“祝余是什么人啊?”
然而我很快又知道。
祝余似乎拥有什么神奇能力,他掐准了我二十分钟的午休时间将电话打给我。那时我正吃着雪糕往卤肉店走,没有融化完的糕体在我的嘴巴里,使得惊讶的话变得含糊:“森么?你说你料……做一个小灶?”
电话那边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这附近的饭少点味道。”祝余同我解释,“我昨天来接你时,看到你的伙食也不算好。”
老板节俭,习惯加工没有卖干净的卤菜,不过便宜的蔬菜更多。一锅出来苦味覆盖住肉味,虽然没有缺少营养,但的确不算美味。我中午会在店里吃饭,而晚餐没有规定,一半时候我会提前和老板娘说要留下,另一半时候和林禅语一起。昨天祝余来接我,我因太忙最后吃的冷饭,或许对着碗唉唉叹气的样子被祝余看到……天啊,竟然被祝余看到。
“你不用管我的。”我吞下雪糕,在祝余看不到的地方手忙脚乱,“只是我家没有做饭的地方。”
“今天房东过来。”祝余跟我说,“我跟他说了,他说我们可以用旁边阳台外的小仓库,只是需要整理。”
“虞生,我已经整理好了。”
我有很多想问的,例如一年到头只收租才会出面的老板怎么会才收完房租又回到他的房产,例如为什么祝余可以劝动房东打开他的仓库,例如……
“祝、祝余。”我又结结巴巴,“你身上不是没钱了吗?”
“找了个日结的工作。”他回答我,“身上有闲余。”
我还欲往后问,这次祝余比我先说话,“虞生,吃糖醋鱼吗?”
糖醋鱼我还是两个月前在林禅语家吃过,很是想念。
“吃的。”
“吃番茄牛腩吗?”
祝余又抛出美食,我脚忍不住踮了踮:“吃的!”
“那水煮肉片?”
“吃!等等等等——”我匆匆忙忙制止,“这太多了!家里没有冰箱!”
祝余又笑了笑:“虞生,家里不需要有冰箱,我能解决剩下的。”
“这花费很多。”
“钱明天就可以挣到。”
“虞生。”祝余安抚我,“我想通过我的方式答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