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如死灰,回去的路上控诉了程遂一路,程遂一句:“你不是想要机会照顾人吗?”
顿时堵得他哑口无言。
说的也是。他这也不算帮程遂背黑锅吧,说到底这拖把是坏在林沚宁手上的,他拿去还,是在替林沚宁担责。
程遂这么一点拨,许宥立马就想通了,随之而来的是冲上脑海的自我感动:“就当是为了我的后桌,被老孔骂也值了。”
‘后桌’两个字听着别扭,似乎远没有‘同桌’来得顺口。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程遂也没意识到‘同桌’一词已经默认为和‘林沚宁’挂钩,哪怕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桌而坐过。
许宥一把揽上他的肩,催促他:“你走快点。我还想趁他们玻璃没擦完抓紧搭把手呢。”
“这么挺助人为乐,干脆把班里的活都揽过去吧,也省得分了。”
还搭把手呢。
他今天敢搭把手,明天就敢搭小手。
“我不能白干啊。人情。懂吗?”许宥摆出十分老道的姿态,拍了下程遂的肩:“你这人就是跟冷冰冰的数据接触多了,缺少人类情感的那一部分。”
说实话,他和程遂认识不过一年,要说很熟吧,那也没有,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过一些。
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两年前离异,他一开始跟母亲生活,后来有一天,母亲不辞而别,又把他丢给父亲,他被接回南葭,转到新英私中读书。
也算是有过被抛弃的经历,很多人都会自怜自艾,停滞在原生家庭的不幸中,慢慢走向自我献祭。但他从未在程遂身上发现这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在荒诞无边的日子里,意气风发地向前。
在私中读书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更何况他爸还是近两年来炙手可热企业家。
他揣测过程遂往外搬的原因,无非是他爸带着新欢进门,他不乐意在一个屋檐下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才拿着奖金在外面租起了房间。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举动带有赌气的成分,那密不通风的筒子楼哪有别墅住的舒服,但是程遂却说他想多了,不管他爸有没有带人进来,他原本就有搬出去的打算。
许宥有时候挺猜不透这哥的想法的,比如说他在跟他讨论情感,他却跟他辩驳起了数据。
“你这话不够缜密。通过深度学习和情感分析,不排除未来的ai会具备情感状态。所以,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都能成为被设定好的一部分。”
他仍是那副不咸不淡地腔调,拐过连廊时,风曳起他的头发,眉骨与眼窝处形成捎带锐气的折角,流露出少年应有的自信张扬。他脱口而出,好比是在约分时,一目了然的最大公因数。因而有些话落在别人嘴里有装逼的嫌疑,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觉得稀松平常。
“都是设定好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设定程序的人才有趣。等等。”许宥后知后觉:“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我像个人工智能,只要触发运行指令,就能见一个爱一个。”
他睨了许宥一眼,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智能’两字个显然不跟他挂钩啊,他无语:“人工智障差不多。”
许宥愣了一下,下一秒就要往他脖子上勾。程遂偏下头,眼神冷冷地扫过去,他高抬的手臂虚捞了把空气,悻悻地摸上自己的后脑勺。
“不跟你说了!你同桌对我有意思,我也得立立形象。”
“什么形象?”他敷衍地搭腔。
“当然是乐于助人的形象。你没看到窗户这么高,擦起来很麻烦吗?”
这人眼里没活的。
许宥边说,边要往教室走。
程遂笑了声:“都被记名了还有心思立形象。”
“这两码事儿。真被记了我有什么办法,等着老孔找我麻烦呗。”
“不打算去上面说明情况?”
许宥狐疑地看向他,言语中带着不确定:“值周生应该会通报上去的吧。我去干嘛?找骂?”
“态度问题。”
“你刚迟到那会儿,说扶老奶奶闯红灯的时候怎么不把态度拿出来。”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程遂没吱声,许宥明白了,这就是能拿第一的底气,他要是敢对着班主任说自己扶老奶奶闯红灯试试,孔托能给他平时作业统统挂上红灯。
他哽了一下,半信半疑:“那我去一趟?”
“随你啊。”他没管许宥,自顾自地往教室走。
走廊外的白瓷砖脏了好几块。
大扫除分工的时候,孔托只让她们擦里外窗户,没说把走廊的瓷砖墙也承包给她。可林沚宁既然看见了那块瑕疵,也没法装不知道,她蹲下身,拿抹布一带而过,简单地抹了把。
抹完,伸手在出神的陈纾麦面前一晃:“走了。去擦里面。”
恼人的污渍消失了,陈纾麦的心情又回到了最简单的白色世界,她紧紧跟在林沚宁身后,毫不吝啬自己的感谢:“谢谢你宁宁。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没事。”
林沚宁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在帮陈纾麦,但是陈纾麦并不知晓她心里的想法:“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一句玩笑话,林沚宁倒有些不好回答了。
见她默不作声,陈纾麦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没出息的?”
“什么?”
“就是刚才那件事。”她耷拉着脑袋,来回翻折着手里的抹布,林沚宁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那股困惑又烦躁的劲儿,仿佛自己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