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绘露抿了口水,面无表情地等她后话。
不然呢?要感激她把她平常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全身而退,把这当作慈悲和施舍吗?
宋蕴珠也没设想今天的谈话能有多愉快,是故对阮绘露的反应很是坦然,顿了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要做什么兴趣不大,这也不是今天我找你的原因,不过看在我即将要离开的份上,还是把话听完吧。”
“宋小姐时间宝贵,要说什么直说吧。”
咖啡匙搅了好几圈,奶泡拉花早已乱得不成样。宋蕴珠停下手上的动静,开口,“阮绘露,我很羡慕你。”
阮绘露真实地感到意外,“我?为什么?”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为这个情绪找到合适的修饰词,后来才知道那叫羡慕。”
从小到大,宋蕴珠总在物质上得到充分满足,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母亲去世后,宋文成对她又是极尽宠溺,外祖家那头也有求必应,她的愿望刚冒出头,就有人忙不迭的替她实现。
她一直是骄傲的公主,不懂什么叫求不得,也不懂什么叫放不下,自然不懂“羡慕”为何物。
直到认识了李崇裕,进而知道阮绘露。那次校友会上,阮绘露明目张胆地吻住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这一幕在宋蕴珠脑海中挥之不去。
“起初是因为李崇裕,后来也不完全是为了他。令我艳羡不已的,更多是一些难以言状的东西……你身边每个人都很在意你。”
并不出于对权势的讨好,更多是因为她本身。宋蕴珠不得不承认,就连从前她讨厌阮绘露入骨时,也需钦佩她的韧劲。
柠檬水酸涩,阮绘露只呷一口便放在旁边。她对眼前人始终抱有戒心,今日也不过因为刺探口风才能心平气和与她对坐,可乍然听来这样一段肺腑之言,她仍觉得心脏微颤。
宋蕴珠说“羡慕”?真诚到有几分荒谬。
“感情从来都是平等且相互的,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无谓索取,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自然会怎么对待你。”她语气很平静,“当然,一味用情绪捆绑别人不算给予,这也是一种负担。”
“是,所以我放下了。”宋蕴珠笑了笑,秾丽的眉眼第一次现出些末释然,“我此去美国,会在那边结婚、定居,能跟你说开,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从今天起,跟年少的自己道别。
她又喝了口咖啡,取过一旁的birk包,从里面翻找出一枚小小的u盘:“还有,这个也给你。”
……
“你说这个u盘里会装着什么?”回程路上,阮绘露仍然捏着那只u盘百思不得其解,宋蕴珠找她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最后又拿了个东西给她,怎么看都像引君入瓮。“难道,会是宋氏的什么东西吗?”
这两天李崇裕排查出当年南湖项目的地块投标参与方中有宋氏,而印象中也是从那之后开始,宋文成才格外热络地推动两家孩子结娃娃亲。近年来宋氏和京丰走得很近,合作开发了不少项目,互利共赢,身价一路走高。
只是前两年,宋氏运营水准下降,拿下的好地开发水平一般,资金回笼不算理想。期间京丰帮衬不少,作为回报,宋文成让出一部分股权给李睿,也就从那时候起,宋蕴珠被安排到京丰工作,直到后来跟李崇裕闹掰才走人。
作为关系亲近的盟友,又是当时南湖地块的竞标者,宋氏如果能提供证据,那肯定相当有力。
“就算是证据,为什么会由宋蕴珠给你?明明我与宋文成也有往来,他知道我在京丰,要交个东西何必这么周折?”李崇裕粗略分析一番,蹙了眉,“还是说,这件事她不想让宋文成知道?”
她的港湾。
阮绘露垂眸看着手中轻巧的物什,忽觉它重若千钧。但同时,她对宋大小姐的信誉度已扣到负分,实在没法判断宋蕴珠是否友军。
他们就近回了星途,来到李崇裕办公室内,打开了u盘,里面只有一段录音,是宋文成和秘书的谈话。
“……现在京丰的股价差不多要跌停,这时候入场收购应该稳妥。”
“现在还不行,毕竟是那么多年的龙头企业,底子厚,还能苟延残喘。”
“那么宋董您的意思是……”
“年关工人都要讨薪回去过年,京丰项目多,都让人去闹一闹,再跟常合作那几家媒体透个风声,渲染一下事态,让股东自己失去持股信心抛售。”
“还是您高瞻远瞩。”
“毕竟也绸缪了这么多年。”宋文成冷笑两声。
“刚刚小姐进来突然,不会听到什么吧?需不需要在美国那边打点一番?”
“谢家有手段,她去了当然会老实。”
……
两人听完都噤若寒蝉,阮绘露是没想到宋蕴珠大义灭亲,而李崇裕更多是对这位父亲予以信赖多年的“商业伙伴”骤然失望。
他们没有说话,许久,阮绘露伸手握住他的,缄默陪伴着。
直到李崇裕电话响起,是冯舟。
阮绘露下意识想回避,他却未曾松手,当着她的面接通。
“李总,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查了,确实郑广与宋氏存在不明账务往来,很多都是借由他夫人的账户实行周转的。但是方仕明那边暂时没看出什么大问题,是不是还要接着查?”
李崇裕细忖片刻,开口:“不必了,把资料整理好给我。”
“好。”
电话挂断,阮绘露久久不能回神。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看向身旁神色镇静的男人:“所以你最开始怀疑宋文成,也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