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些时日就知他有诸多谋策藏于心底,她便让这疯子应付朝廷去,哪还需这般费心。
“朕从不知,他能神成这样……”
惊愕之余,她蓦然轻笑,想此谋臣是不可或缺的:“罢了,近来治理水患之事交由他打点,朕也有了不少闲心,可思虑与西域槐安的和亲事宜。”
说起与西域和亲一事,赵宫令近来也有所听闻,凝紧了眉眼,恭然待命道:“陛下还有何等烦扰,微臣可竭力效劳。”
“贺将军即将返朝,朕命你促成他与槐岚公主的婚事,”沈夜雪见秦公公恭肃立于一侧,心知有事启禀,让宫令暂且退下,“若是成了,大功一件,朕重重有赏。”
“微臣不负隆恩,此事便包在微臣身上。”赵宫令欣喜万般,俯了俯身,忙恭敬告退。
年迈的御前宦官随之与她言道,贺寻安已然归朝,听得了和亲事宜颇感不满,正于大殿之上待陛下前去定夺此事。
闻讯前往的,还有槐岚公主金素缈。
于此局面,九千岁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应对不得。
贺将军即便冒着大不敬的死罪,也只想见陛下一面。
贺寻安如此非她不娶的心思,还真让她伤了神,原觉着那贺家小公子对她的觊觎之心会随韶华淡去,而今却纷乱成这局势。
大殿一片肃静,沈夜雪步入之际,望着贺寻安俯首而立,闻她步调庄重而来,叩首一拜。
金阶上的清冷身姿谦卑退于旁,肃穆地为她让开龙椅之位。
贺寻安眉间愁绪未散,叩拜良久,迟迟不起身:“听闻陛下有意要赐婚,末将若是公然抗旨不遵,是否会被问斩,甚至连累整个贺府?”
此言是明知故问,她撩袍而坐,欲掀起一方威严:“爱卿既知后果,又何必问朕。”
“贺将军是不愿与槐岚共结连理?”
金素缈上前一步,默然稍许,恳切地跪拜了下:“既然如此,槐岚不强人所难,还望陛下收回旨意。”
见这西域公主也是晓情通理之人,贺寻安滞了滞身,道起了谢意:“多谢槐岚公主成全。并非末将不满此桩婚事,是因末将已有了心上人。”
风月情长不便拿于朝堂上细说,此话言说了开来,引得四周窃语声更是不断。
金素缈闻语却未惊讶,似乎已从书信中知得了这一事,忆起了所念之信:“心上人?可是信中所书的京城花魁玉裳姑娘?”
“信?槐岚公主是……”
这下,贺寻安顿时瞠目结舌,猛地往旁侧趔趄地退了退,直瞪着眼前的女子。
金素缈扬声爽直一笑,朝其行上一揖,眉宇间满是欢愉:“云鹤终是有幸见着了子翎。”
“公主是……云鹤兄?”
待听得落笔之名,贺寻安不由自主地上下而观,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可与末将往来书信之人……不是一名男子?”
“子翎兄误会了,槐岚仅是性子直了些,却为实实在在的女儿身。”书信挚友竟真将她视作男子,金素缈哭笑不得,轻摇着头缓缓相诉。
“云鹤原为女子……”
贺寻安恍然大悟,却又立马想起这些年道出的重重心事,羞愧得欲逃离这座大殿:“是贺某糊涂了,竟与一姑娘书信三年五载,还言道了许些不堪过往……”
我想予阿雪一个家。
若知书信者是为一姑娘,便不会那般知无不言,还是他大意了……
贺寻安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和亲的圣意摆于面前,令他难以抉择。
“贺将军心有所属,槐岚不夺人所好,”金素缈见此景,想替这小将军分担些愁闷,忙阻下此道婚旨,为自己的鲁莽赔上罪过,“将军不喜这婚旨,槐岚也不愿和此亲,辜负陛下一番好意,槐岚承担此罪。”
都已相认到了这一步,怎般也不可再断了这姻缘。
槐岚公主对贺将军有着赏识与爱慕之心,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沈夜雪眸光冰冷,欲再推上一把。
她莞尔启唇,柔语道得云淡风轻,却是别有深意地提点着:“爱卿所说的京城花魁,朕恰巧熟识。爱卿应知那姑娘已不入风尘,于花月坊择了金主而嫁……”
“好巧,微臣也识得玉裳姑娘。”在旁一直少言寡语的素雪玉影就此迈出了三两步,离声从容一止,有意将其劝诫。
“作为他人的手下败将,将军应以国事为重,切忌因美色乱了心,徒生出祸端来。”
几语落下,朝中议论四起,目光皆聚在了这位贺氏将军身上。
堂堂一国之将,怎能为一风尘女子而违抗当今圣上所下懿旨,简直糊涂至极。
有朝臣瞧望不下,上前斥责起这位小将军的所作所为来:“贺将军是被外边的莺莺燕燕蒙昏了眼,为一青楼女子抗旨,真当陛下有着好脾性,任由将军罔顾皇威,无法无天?”
“将军再不接旨,便是有辱了贺氏的名声!”又有朝官难以容忍此情形,欲为陛下谄媚献言。
于此,一人的情愫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了金殿之中,被在场众臣嗤笑与呵责。
为守贺府名声,这玉面公子无路可退,只得接下婚旨。
“末将遵旨,随圣意而为。”
贺寻安沉思了好一阵,像是狠心舍弃了什么,微红了眼眶,终是跪拜着接下了旨意。
此番伤人伤得紧,沈夜雪只道是最下等之策,若能拖其出苦海,伤个彻底也罢:“很好,朕甚感欢喜,槐岚公主为贺爱卿的上等之选,那不该有的妄念,便将它断了吧。”
群臣散去,金殿徒留几道影子,由日晖斜照,莫名透出一分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