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甬道上亮起几点灯光,脚步声渐渐响起。
“钱宝林明明是故意要您把那匹缎子让给周采女的,”这是春兰的声音,“那明明是您的节礼,您为何要忍着?”
带着些平日不常见的愤怒。
“吃亏是福,”赵姑姑却抢在玉宝林之前开口,“周采女和钱宝林交好,而钱宝林如今又风头正盛,跟她起冲突,遭殃的是咱们。且忍一忍,忍过了就好了,反正这宫里也不缺咱们的吃穿。”
“可这压根儿不是缺不缺吃穿的问题……”
“好了,春兰,就听奶娘的吧,她见识广,总不会害我们。”玉宝林道。
“宝林!”春兰气得冷哼一声。
“想想我们之前说的以后……”玉宝林温声安慰。
“您就知道拿以后说事儿,”春兰气道,“当下都快没法儿过了!”
原来是这般。
不过……她们所说的“以后”是什么?
脚步声渐近,在空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阿雪给丹琴、珠纱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跪得更端正些,低着头,只让自己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小片地面上。
“跪的到还算端正,”赵姑姑绕着她们走了一圈,冷哼一声,“望你们下次小心行事。”
丹琴咬着唇,免得自己心口的一口气又冲出来惹了祸。
“多谢姑姑教导。”
“行了,跪着吧,跪到子时正就回去吧。”
现在是亥时正,还有半个时辰。
双膝已经习惯了疼痛,快要失去知觉。
夜晚的凉意也从膝盖一点点往上爬,像一点点缠住人身躯的蛇,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它阴冷滑腻的蛇鳞。
“奶娘要不饶了她们一回?”玉宝林忽出言道,“她们才刚来,犯了什么错也正常。”
“犯了错就要罚,若是因为她们是新来的就宽恕她们,宫里的老人们如何肯服气?”赵姑姑道,“宝林无需心软,左不过是跪一跪,要不了她们的命的。”
玉宝林不再多言。
三人进门时,赵姑姑看了眼坐的端端正正的春芳:“你也回去吧,料想她们不敢偷懒。”
“是。”
春芳木木应下,木木地起身跟在赵姑姑后面回去了。
新漆的朱红木门重重阖起。
夜色里,门上的朱红化作禁锢在黑暗里缓缓涌动着的暗红,仿佛怪物张大的口,将身处其中的人尽都吞噬。
“明明不是我们的错,怎么都青红不分……”丹琴小声嘟囔了句。
“丹琴,别说了。”珠纱小声提醒。
“原本就是我们的节礼,怎么全领了就算捅娄子?”丹琴左右张望一眼,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还是她让我们一件不少地领回来的。”
“大约是不成文的规矩,都领回来了反倒坏了这惯例。”阿雪道。
坏了规矩,就会引来麻烦。
比如方才听到的那匹被人争来夺去的缎子。
水至清则无鱼。
她们这边补了节礼,旁人那边就得扣掉些。
一批节礼,这边扣掉些,那边拿走些,到她们手里要是一件都不少才奇怪。
阿雪有些懊恼,她早该想到的。
白日里为了争一口气,只想着一件不少地都拿回来了。
当真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没多考虑考虑后果。
若是早些想到会弄到如此地步,她就该一开始就受了赵姑姑这下马威。
“既是规矩了,就该都写出来,”丹琴撇撇嘴,“不写出来,又不说,只让人猜,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好了,”阿雪温声道,“小心隔墙有耳,多说多错。”
丹琴这才住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