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现在太液池旁暗夜里,得有无数不了解滚灯的宫人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起火,只怕连救火的机桶处都悄悄叫来预备着了。
这大抵就是科学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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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请皇上进门,两人正好一人捧着一个小滚灯照亮,进门前,姜恒还不忘让秋雪带人把今夜所有滚灯都点一点收起来,她要带回永和宫去。
进门姜恒就笑眯眯道:“皇上怎么到这太液池来了。”
皇上先看了屋内,见一应陈设被褥都是周到的,这才在临窗的榻上坐了:“这是你进宫第十年的生日,朕如何能不来?长寿面可吃了?”
见姜恒摇头,皇上就让苏培盛进来。
苏公公手里拎着食盒,捧出两碗细如发丝洁白如雪的银丝面。
“朕陪你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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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姜恒睁眼的时候,只见天色还黑沉。
是皇上立在榻前换衣裳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她原以为皇上要上朝,就跟着一并起身。
谁料盥沐已毕,皇上走到院子里,却忽然停住笑道:“难得你过糊涂忘了算日子。今日是休朝。”
姜恒:……早知道不起来了,昨晚那么累,起床甚为艰难。
且今日原本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今儿是亲蚕礼的第三日,只是收尾的工作,再去祭拜一番蚕神嫘祖并参观蚕室,亲手放两片桑叶给最肥壮的蚕宝宝即可。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贵妃娘娘巳时一刻,也就是上午九点多正式出门为最佳。
那姜恒原本可以睡到八点,完全不必像现在一样四点就起床,如今天色还是一团乌漆嘛黑呢!
姜恒在凌晨四点的夜里看向皇上,眼神里难免掺了两分少睡了四个小时的怨念。
皇上倒是精神抖擞,他伸手替姜恒重新系了一遍披风的系带。
“既然起来了,朕与你一起去太液池旁看日出。”
姜恒只好应是。
不由想起东坡先生那篇著名的《记承天寺夜游》来,明明是自己跑去找张怀民,把人闹起来让人家半夜出来陪看月亮,结果还不忘写一句“怀民亦未寝”。那是未寝吗!
就跟皇上这句:“既然起来了,就去看日出。”仿佛,那原本是不用起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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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的倦意,在看到太液池的朝霞日出时,也如夜里薄雾般消散不见。
实是一轮旭日跃出东方,趁着水波浩渺红墙绿
瓦新柳的太液池,美不胜收。
足以抚慰涤荡心绪。
皇上也静静看着日出,这些年他也未怎么看过日升——倒不是起得晚,而是起得太早了,尤其是冬日,那都是黑夜里来黑夜里去,知道窗外天色变换,却也少有闲暇能够静候一场日出。
看着这天色破晓,皇上心里之前一直未定准的给小儿子的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六阿哥已经中过痘了,早可以起大名。但皇上一直在两个字中犹豫不决。
弘时、弘昼、弘曆(历),这一辈儿皇子的名字都是从‘日’。
皇上也早选了两个字,要从中挑一个给幼子。
头一个是‘昔’,昔日的昔。
六阿哥从启蒙起就跟着顾八代,看书写字等各种小习惯,就都像足了皇上小时候,常让皇上想起昔年之事,又有追昔抚今之意。
但今日看完日出,皇上却改了主意,不必追昔,只于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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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昑?”
回到院中书房,姜恒看着皇上提笔写下两个字。
皇上颔首:“对,这是咱们六阿哥的名字。”
“昑,即光明之意。”皇上搁下笔:“朕盼着他就像这朝阳一般光耀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