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夫无可无不可地道:“释圆大师从不打诳语。”便不再言语了。
沈氏还在絮絮叼叼,聒噪不休,她却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无意中翻身压到右肩,要命的痛意袭来,萌紫玥冷汗涔涔地醒来,还没睁开眼,便惊天动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她气息急促伏在床上,咳的两腮通红,只觉得空气不够用。而且每咳一下,就带动右肩的掌伤,令疼痛加剧。
好不容易喉咙不痒了,她大口喘着气,转头一看,便看到元朝暮表情复杂的脸,还有他伸出的大手。
他的手距离她的后背很近,见她看过来,他把手尴尬地缩回去了。她心下微惊,脸色却不变,随手抹了抹眼角咳出的眼泪和满头的冷汗,拥被坐起,冷静地扫视了四周一眼。
这是哪里?!
很小的屋子,沉闷阴暗,仅有一个半尺见方的木棱小窗。屋中除了一张粗糙的小木桌,和她身下的木床,什么家俱摆设都木有看到。
一灯如豆,微微摇曳。元朝暮玉冠束发,轻裘华服,风采依旧地坐在床沿,但却是一脸矛盾。
她拉高被子,不动声色的摸了摸颈子,手里触到一物,不禁松了一口气。羽千夜当初送给她三颗珍贵无比的小药丸,但那小玉瓶太过精美,她怕回到元府被人发现,到时有嘴说不清,便把药丸留下,玉瓶还给他了。
她把药丸用蜡密封好,然后用一小块皮革缝上,再穿上结实的线,直接戴在脖子上。此时这东西犹在——想来是因为过于其貌不扬,引不起人抢夺的兴趣。但她心里却挺后悔的,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回到元府前就应当还给羽千夜。
“你,你怎么来了?”见元朝暮一径沉默,萌紫玥率先出声,但一开口便发现自己声音嘶哑难听,嗓子既疼痛又干涩。
元朝暮狭长的美目微抬,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默默地端过小桌上的粗瓷白茶杯递给她。
萌紫玥默默地接过来,抬到唇边,不料却碰到嘴唇上还未愈合的伤口,疼——她蹙了蹙眉头,没什么表情的饮光茶杯里的水。
茶水还是温热地,她感觉嗓子好受了些,便将茶杯递给元朝暮:“再来一杯。”
说罢,她突然又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
元朝暮见她双腮染红,艳过三月桃花,嘴唇虽上有几道黑色的伤口,可一双纯净的眸子却氤氲着水汽,仍是那么灵动摄人。再加上她一头乌亮的青丝不梳不挽,笔直的倾泄而下,垂至素色的床铺上,也笼住了她半个身子,令她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弱质芊芊。
他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泛起温情,心里怜惜顿起,再倒了杯水递给她,低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怎么能那样做呢?那只闹事的猴子,想必阿呆吧?”
父亲也见过阿呆,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一致认为犯事的是那只机灵的猢狲,只可惜丁虎那天没能跟着父亲去接九王爷,因此不曾见过阿呆,没法子肯定。
他倒不笨。萌紫玥不以为意的勾唇,浅浅一笑,毫无惧色地反问:“我哪样做了?这事跟阿呆扯不干系,别攀上它。”
元朝暮见她做了错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声音不由得微微上扬:“夏语她们打小服侍我,常日里纵然嘴巴不饶人,但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你怎么下此狠手,将她们伤成那样……你让她们以后怎么做人?一生都毁了。”
萌紫玥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子,纯属意外事故,但此事并不是我挑起来的,你的丫鬟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她们欺负我时你袖手旁观,见到的还少了吗?”
元朝暮气息一窒,事实的确如此,但那是以前啊,后来他不是老护着她吗?为什么还要怨他?他有些不悦地道:“照你这么说,那她们岂不是咎由自取?”
“我说过那是意外,意外!”
萌紫玥不顾嗓子疼痛,瞪着他道:“所谓意外,就是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总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为你的丫鬟讨回公道,我无话可说,这事儿,我承认我是做的过了些。但你亦不能否认,她们变成这样,也与你的纵容分不开。”
“你!”元朝暮见她丝毫不知悔改,气焰越来越高,俨然一副豁出去,无所顾忌模样,他也冷静不下来了:“真是岂有此理!这事说来还怪我了?你少强词夺理!你怂恿阿呆伤人,还打算姑息它,自己也死不认罪,若是将你交到官府,不死也得脱好几层皮!”
“咳咳咳!”
萌紫玥喉头一痒,又连连急促地咳嗽起来,右肩的伤也扰的她少了些耐性,待不咳了,她语气便冷厉起来:“我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拖上一只猴子说事儿!再说,你那些丫鬟既然有本事挑衅,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别以为人人都是好欺负的,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
“萌紫玥!”
元朝暮被她冷硬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冷着一张俊脸,温润不在:“你少强词夺理,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不配做我无朝暮的妻子,自今日起,你我夫妻名份不在!而现在,你就在这里好好思过吧!”
萌紫玥怔怔地听完,春水似的美眸眨了眨,似不敢相信地求证:“这么说,你要休了我?”
元朝暮身体一僵,非常不自在的撇开脸,语气随之低了下来:“我们之间不存在休不休……谁叫你这么坏呢!”
靠,老子神马时候说过自己是个好人?谁说老子打谁!
萌紫玥一边腹诽,一边蹙着眉头苦苦思索。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过,却总想不起来自己是忽略了哪里。
元朝暮不敢看她,更不敢看她那双会说话的双眸,他垂下头,望着地面,硬下心肠道:“一直以来,你就只是我的一个妾侍。”
萌紫玥脑子灵光一闪,突然间想到了那个坑爹的婚书,这玩意儿和卖身契具有相同作用,不得不防!
她咳嗽几声,试探地道:“好吧,妾就妾,那婚书呢?我可是记得官府有报备过的哦,一查便知。”
元朝暮迅速地站起身,背对着她,长身玉立,儒雅动人,但他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没有婚书,你,其实连妾都还算不上,官府里是没有登记造册……”
等得就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萌紫玥心里乐开了花,迫不及待想要放鞭炮了。此时此刻,她心如明镜,想起了被撬的木箱,原来那个小偷是想偷放在箱子里的那份婚书啊。
无婚一身轻,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我知道,我顶多算你的通房。”
她正为这已婚的身份日夜烦恼,纠结不已,既便被元朝暮休了,那尚有个不光彩的二婚身份呐。
可他们权大势大,不但帮她把官府的记录销毁了,还把她那份婚书也偷走了,毋庸置疑,铁定也是销毁了——因为他们害怕她以婚书要胁,求正妻名份,岂不知她巴之不得甩掉这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