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拐了个弯,即将在前方道路旁停下,顾牧尘终于侧过脸,平静地看向贺颂。
“时间和新欢可以解决一切,”他伸手揉了下对方棕色的卷发,“如果还想跟那人纠缠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贺颂呜呜咽咽的:“真的吗?”
“嗯,”顾牧尘点头,“最多嘲笑你两句。”
车门打开,那用来保暖的外套和毯子都被叠好放在后座,整整齐齐的,顾牧尘弯下腰看着贺颂:“有需要就说,别不好意思。”
感情上的事,谁能顾得上姿态好不好看呢。
顾牧尘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尊重朋友的“不体面”。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像冬日里飘起雪花,刚开始可能并不觉得,只以为是指尖捻下的细盐,直到纷纷扬扬地满目纯白,可能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已经荒芜一片,别的全部消失不见,天大地大,只剩下站在心头的那粒朱砂。
可能是连着几日没休息好,哪怕觉少如顾牧尘,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缓过劲。
甚至周一上班的时候,还被助理王婧关心地问了。
“没什么,”顾牧尘神色如常,“叫老周进来吧。”
他轻轻地按着自己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听周海在旁边汇报,时不时地在单子上圈点勾画,偶尔抬头提出点疑问,犀利又一针见血。
“哎呀,”周海自觉今天表现不佳,在讨论结束后脸色讪讪地,“年龄大了,有些地方还真是会忽略掉。”
顾牧尘把文件放桌上:“行了,你正值壮年。”
“可能昨晚没睡好,”周海笑道,“闺女长个子呢,昨晚大半夜睡觉嚷嚷腿疼,抽筋,哄好孩子后,我俩却都睡不着了。”
他继续叹道:“这人啊上了年纪,只要半夜醒一次,接觉还真难啊……”
顾牧尘把钢笔的笔帽阖上,抬起头:“腿抽筋?”
“是啊,”周海叹道,“也不缺钙,就是她们学校最近办运动会,小孩天天累得一身汗回来,钙片维生素什么的,每天都吃着呢。”
顾牧尘顿了顿:“一般都是小孩才这样吧。”
“也不一定,”周海想了想,“跟个人体质有关,劳累过度也有可能的。”
劳累过度。
周海都走了好一会,顾牧尘还在琢磨这几个字。
二十出头的男生,大量运动也正常吧,再偶尔勤工俭学,是会有点太累着了。
但这个毛毛躁躁的年纪还是精力充沛,顾牧尘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晚上通宵和朋友搞设计方案,第二天照样能打起精神去上专业课,中午回宿舍眯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缓得过来。
而上班几年后,他这种觉少的人还好点,每天只要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即可,而身边的人就有点熬不动了,偶尔通宵一次都嚷嚷着心口疼。
因此下午坐在车上的时候,顾牧尘还是没忍住问:“路露,你熬夜的话会难受,比如胸闷腿疼吗?”
路露是他的司机,小伙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天天精神头倍棒,用自己话来说就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玩起游戏来能连着熬大夜,闷头睡觉的时候打雷都叫不醒。
“会呀,”路露笑道,“现在也不太敢折腾身体了,夏天又容易乏,也开始早睡早起咧。”
他们今天下午要去西郊一处酒店开会,这会儿正是四点多钟的时间,最毒辣的太阳隐在云层后,看似不再有直射的阳光,可地面已经被烤透了,沥青似乎都融化一般,远处的绿化树也在高温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说呢,”顾牧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前天早上打电话,让你去北郊山里接人的时候,还没醒吧?”
“是呀,我以前五六点就起床了,”路露转动着方向盘,“那天给人送到商场后,我还回去补觉……”
“商场?”顾牧尘猛地回头,“不是让你把他送到江城大学吗?”
大概是很少看到顾牧尘这样突然抬高声音,路露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虚地从后视镜看老板的表情。
“他说还要去打工咧,”路露迟疑道,“说先不回学校,让我把他放在那就好。”
熬了一宿的夜,第二天居然不回去补觉,顾牧尘皱起眉头,难道那个叶舟家里遇见什么天大的事了?
他记得叶舟提过,说自己父母都不在了。
这样的话,学费和生活费的确需要操心,但现在国家对于大学助学贷款力度很大,完全没必要这么不要命地去打工挣钱。
顾牧尘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叶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没事,”感受到路露小心翼翼的目光后,顾牧尘淡淡道,“工作哪儿有不辛苦的,靠自己双手挣钱挺好的。”
似乎是在劝慰自己一般,顾牧尘凝视窗外,又重复了一遍。
“毕竟叶舟是个成年人了。”
下个路口拐弯就到酒店了,这里有处小学,正值放学时间,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排队过马路,已经解散的高年级学生则三两成群,热热闹闹地奔上路边的小摊贩。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个滑稽有趣的青蛙玩偶。
高大的网红玩偶表情搞怪,肩上背的竹竿绑着一溜儿的青蛙气球,鼓鼓囊囊,这样的“卖儿卖女”看着就可爱。
果然,学生都叽叽喳喳地围着,还不时地戳一下那个青蛙玩偶,笑着打闹。
红灯结束了,顾牧尘收回目光,稍微有那么点不忍心。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奔波,谁会穿这么厚的衣服站外面呢。